一人重新回来了铁岭关渡口,雇船赶往金陵。
……
金陵,宏文街,四海钱庄。
宏文街处于金陵城核心街区,人流鼎盛,各种装饰华贵的酒楼、瓦肆、茶馆、春楼等林立密布。
四海钱庄位于宏文街中心偏左位置,不算租金最昂贵位置,却是店面开脸最大的店铺。
四海钱庄是金陵数得着的大钱庄,开张已有十五年,钱庄库银存储量大,存兑信誉良好。
这几年金陵城海贸生意发达,不仅催生了许多本地海贸富商。
而且大周沿海各州,东西夷各国洋商,都纷纷向金陵这座大城汇聚,每日发生的贸易银流,不可胜数。
没有富商会带着半车银子做生意的,所以这几年,金陵城内知名钱庄的生意都很火红。
这家开在宏文街的四海钱庄,不仅开铺时间悠久,而且东家的背景也很有根底。
钱庄的大股东便是有名的金陵甄家,其余小股东也都是金陵城内有头有脸的人物。
所以很多来往海商,都喜到这里存兑银两。
……
这一天也像往日那样,四海钱庄的铺面上,人来人往,生意兴隆。
既有不少人商户来存兑银两,也有不少客人到钱庄存档物件。
因为,四海钱庄除了主业存兑银两,还开办江南流行的存档物品服务。
很多人家或为了防盗,或不便收藏家中的贵重物品,存入知名大钱庄的存物档,是一个稳妥隐瞒的选择。
在钱庄前堂进出的人流中,一个头发苍白的五十岁老者,神情失望的走出店铺。
他过了街道走了几十步,在附近的街角停了下来,这里早有一辆马车停在那里。
他上了马车,车上坐着一个相貌俊美的少年,双眸湛湛有神,不可逼视,神态气息略带娇柔。
那少年见老者空手回来,问道:“魏叔,东西没取回来吗?”
这少年正是易钗而弁的邹敏儿,那五十岁的老者,是她的老家人魏伯。
上个月邹府的心腹家人魏伯,因为被推事院的追缉,一路逃到神京找到邹敏儿。
并把当初她父亲让他保存的秘盒,交给了邹敏儿,秘盒中放了张四海钱庄的存物档。
邹敏儿下金陵公干,便把这个忠心的老家人带着身边。
中车司是皇权特许的内衙机构,她下金陵办差,手持中车司巡查令牌,沿途所有官衙司吏都要回避,自然不怕再有人难为魏伯。
而且她这老家人年轻时是军中悍卒,又是走惯了外面世道,十分懂得收敛行迹,一路上更是没惹出半点麻烦。
魏伯说道:“小姐,我拿了存物档票去柜台取东西,可是那伙计看了票子,查了底单账本,说这单存物签有契约。
需要存物本人到场,确认是其本人,才能提取入档的存物,而且当初存物的不是老爷,而是一个中年妇人,我去了自然拿不到东西。”
邹敏儿目光一转,问道:“我们找一个中年妇人冒充事主取物,岂不是就能拿到东西?”
邹敏儿以前是官宦千金,从没去过钱庄,自然对钱庄的规矩门道,知之甚少。
魏伯苦笑道:“那里有这么容易,我都打听清楚了,那存取契约上,不仅要存物本人到场提取,还要核对签名花押,极难冒充。
因为是契约存物,钱庄为了确保存物提取安全,会将存物人的样貌,事先用文字详细描述,找人冒充极容易被识破。”
邹敏儿一听这话,心里有些犯难,他没想到父亲这张存物档票,居然有怎么多讲究,轻易还取不出东西。
魏伯又说道:“后来我和钱庄的伙计说,我家里女人多,不知是哪个来存的东西。
又给了他五两银子好处,他才告诉我,存东西的妇人叫顾颜珍,并且一次性缴纳五年的存物费用,如今剩下三年时间。”
“小姐,我从来就没听说过顾颜珍这个人,老爷怎么把怎么重要的东西,交给她来存物,难道……难道她是老爷的外室。”
……
邹敏儿听了这话,瞪了魏伯一眼:“什么外室,不要胡说,顾颜珍是我娘的闺名,存东西的就是我娘。”
魏伯一听就楞了,说道:“小姐,我是知道太太的名讳,却不是这个名字?”
邹敏儿叹道:“我现在大概有些清楚了,定是父亲让母亲用这个名字存物,掩人耳目!”
她见魏伯一脸迷惑,继续说道:“我娘出生时外祖就起了这个名字,只是我娘自小身体孱弱,经常久病难愈。
后来金陵来了个有道行的跛脚道人,说我娘的名字取得不好,与八字相冲,有厌胜之克。
他只要开几贴汤药,让家人把名字改了,病就能好。
我的外祖历来是极信这些神道之说,就把母亲的名字改了,又吃了跛脚道士开的汤药,母亲的病果然就好,并且从此身体也健旺起来。
所以我母亲五岁之前就叫顾颜珍,五岁之后改名,便再也没用过这名字。
因为年代久远,除了外祖父和外祖母,没人知道母亲叫过这名字。
而且因为那跛脚道人很是神奇,我外祖父心中敬畏,也从不对人提起母亲的原名,生怕给母亲招来病灾。
如今,我外祖父母去世多年,就算有人听说这事,也不知道我娘的旧名,不过有次闲暇之时,母亲和我跟父亲提起这件旧事。
所以只有我和父亲才知道母亲这个旧名!”
魏伯有些恍然,又说道:“但是太太已经过世,老爷存放的东西,岂不是再也拿不出来了?”
邹敏儿说道:“我母亲出嫁前是绣楼千金,出嫁之后是大门不迈内宅太太,不是家中亲眷,很少人认得她的相貌。
父亲让母亲钱庄存物,又用了一个罕为人知的旧名,旁人绝对想不到存物,竟然会和邹家相关。
父亲还缴了五年存物费,剩下还有三年时间,也不用太急,那件东西跑不了,放在四海钱庄,神不知鬼不觉,反而更加安全。”
又问道:“魏叔,你常在父亲身边,你觉得父亲存放是什么东西?”
魏伯回道:“我虽然是老爷随从,但是老爷官面上的事情,并不让我插手,所以我也不太清楚。”
说道这里,魏伯的语气有些迟疑:“小姐,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邹敏儿看了他一眼,说道:“邹家如今就剩下我们两个人,还有什么事不当讲的,魏叔请尽管说来。”
魏伯说道:“老爷过世之后,外面的人都在讲,老爷麾下的水监司,勾结东瀛浪人,在外海抢掠了二三十艘大洋船。
抢夺的金银洋货堆积如山,但直到如今,官府都找不到这批财货,当时邹家抄家之时,虽也有不少家财,却是远远不如的。
所以,老爷他会不会把一部分财货,存入钱庄,预备后路,作为不时之需。”
邹敏儿听了这话,脸色变得苍白,说道:“如果我爹只是存了些金银财货,那对我又有什么用呢,根本就毫无意义!”
如今就算再多的金银财货,也洗刷不来她教坊司贱籍的耻辱。
而且,邹敏儿看过中车司的文档,被父亲下令抢劫的洋船,每一艘都有数十名的船员,累加就是近千条人命,她不敢再想下去了……。
但是,邹敏儿又想到,自己父亲虽然犯下累累血债,但他并不是一个庸才,是个有心计有手段的人物,不是一个简单的守财奴。
他煞有介事将储物档票,交给心腹家人保管,以防万一,难道只留下一堆金银死物!(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