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荼一夜未眠。
而通宵的下场就是,第二天早上昏昏沉沉来到洗手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睛肿的像是两颗核桃,苗荼人生第一次有了想装病逃学的冲动。
陈亦扬顶着鸡窝头进来,看见苗荼瞌睡都吓醒,乐出声:“你这是昨晚被人夜袭、光朝着眼睛打了啊?”
苗荼懒得理他,看着镜子里憔悴的自己,突然忘记她来卫生间是要干嘛,原地傻愣着。
牙刷递到面前,陈亦扬给她挤好牙膏:“管理下表情吧,不知道的以为你要奔丧呢。”
苗荼立刻呸呸呸三声,圆眼怒视满嘴牙膏沫的陈亦扬,眼神警告他不许乱说话,万一灵验怎么办。
十五分钟后,兄妹俩背着书包拌嘴下楼,想先和母亲问早,却发现陈兰萍不在厨房,桌上早餐也不如平时丰盛,只有白面馒头和昨晚剩菜。
苗荼拿了四双筷子,见陈亦扬频频回头,打手势问:【爸爸妈妈在卧室里吗?】
陈亦扬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挑眉:【在说陈国章的事。】
陈国章是陈兰萍的父亲、也是陈亦扬血缘关系上的亲外公;男人早年为了几百块烟酒钱,迫不及待把陈兰萍卖给当地有名赌鬼,女儿被打的鼻青脸肿也不管,美其名曰“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直到赌鬼出车祸被撞死,陈兰萍才得以解脱。
记忆里,在女人成为母亲后,苗荼很少听陈兰萍提起年家人、逢年过节也从不回去,只是最近半年偶尔听说,陈国章被诊断为肺癌晚期,治疗费用惊人不说,平日成天挂在嘴边、最引以为傲的两个儿子都懒得管他,老无所依,只能央求亲手卖走的女儿。
陈亦扬拿起馒头咬了一口,冷笑:“拿我妈换钱的时候没把她当人看,现在人快死了,倒是立刻想起还有个女儿。”
怕母亲听了难受,苗荼刚想劝他小点声,父母就从卧室里出来,两人像是刚吵过,脸色都不太好。
“早上不能吃这些,我再去弄点,”陈兰萍皱眉望着一桌剩菜,转身看到苗荼,愣住,“你眼睛怎么了?”
苗荼忙解释:【昨晚没睡好。】
苗肃将剥好的鸡蛋前后给妻子和两个孩子,语重心长:“你们俩已经很优秀了,高考尽力就行,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说着男人转向苗荼,笑笑问她:“下周是你17岁生日,想怎么庆祝?”
最近事情太多,苗荼被提醒才想起生日,乌黑的眼睛亮了亮,心情多云转晴:【我在想想。】
“不急,还有一周时间呢。”
饭后陈亦扬先去拿车,苗荼想着她两颗核桃眼睛就发愁,在玄关处磨磨蹭蹭不想出门。
算了,要是她真能让徐砚白发笑,也算把人逗开心了吧。
自暴自弃地推门出去,苗荼远远看清门外清瘦修长的男生时,还是下意识把脸往围巾里使劲埋,暗暗发誓再也不通宵。
她低头盯着脚尖、缓慢地半挪出前院,抬头却只看见两台自行车和陈亦扬一个人。
乌云密布,阴沉天气实在难有好心情,苗荼朝四周望了望,问:【徐砚白人呢?】
“刚回家拿东西去了,”陈亦扬单手扶着两辆自行车,继续锐评苗荼的冲泡眼,“我怎么感觉,你好像都有三眼皮了啊?”
苗荼悄然捏紧拳头,陈亦扬又欠揍的“嘿”了声,大脸凑过来,若有所思:
“不过说实在的,细看也有那么一丁点可爱,像核桃精转世——”
苗荼忍无可忍想把眼前的大脸推走,余光就见徐砚白从院子里出来,手里拿着不知道什么东西,还特意用软绒的毛巾包住。
视频里男生苍白消瘦的脸在脑海自动播放一整晚,当苗荼再看见徐砚白露出令人安心的熟悉笑容时,恍惚之余,莫名有了想哭的冲动。
男生走到她面前停下,和往常一样微微俯身,很轻地皱眉,温声问她:
“眼睛怎么突然肿起来,是因为过敏吗?”
再熟识也抵挡不住那双眼睛温柔关切的注视,苗荼慌忙摇头,只觉热意顺着脖子爬上脸,转念又回想起真正原因,心里止不住的发酸。
她红着眼睛决定乱泼脏水,矛盾直指旁边看乐子的陈亦扬,果断决定胡说八道:【昨晚和我哥吵架,怪他讲题太没耐心,一次听不懂就说我是笨蛋。】
陈亦扬眼睛一瞪:“你个小没良心的,我什么时候说过!”
男生不反驳还好,一反驳苗荼就立刻想到早上被笑话好几次,双颊气鼓鼓:【你刚才还说我是‘核桃精转世’!】
两人旁若无人地吵架时,一旁观战的徐砚白突然笑了笑,眉眼舒展,眼角泪痣格外惹眼。
苗荼现在一看他笑就难受,讪讪放下手,别扭地偏头想看徐砚白手里的东西。
“没过敏没事,眼睛等下会好的,”徐砚白将女生小情绪收尽眼底,压下抚平她耳侧翘出发丝的冲动,柔声道,
“把手给我。”
苗荼乖乖照做,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向徐砚白,不想错过他说话。
下一秒,有冰冰凉凉却柔软的东西,轻轻放在她手里;低头飞快看一眼,是用软绒毛巾包谷的可循环冰袋,大小放在掌心正合适。
徐砚白将东西放在她左手,抽回手时,指尖无可避免地碰到苗荼掌心,温热柔软。
男生右手僵了僵、却没有再躲开,指尖几乎轻蹭过苗荼整个掌心,带着丝丝凉意与难耐的痒意,让手握毛绒冰袋的苗荼一度分不清,这些令人心跳加速的触感,究竟是因为什么。
她眼神不自觉乱瞟,见徐砚白偏头轻咳一声,微垂着眼解释:“我练琴手痛会用冰袋缓解,路上可以冷敷一会,冰袋太凉就用毛巾垫一垫,到学校会好很多。”
苗荼机械性点头,忍不住去揉发烫耳垂,就见陈亦扬靠着自行车,正幽幽盯着她:“我说呢,怎么对我和对徐砚白差别那么大。”
以为心事被察觉,苗荼心里一紧,陈亦扬就冷哼:“好肤浅的女人,只会无条件的偏向帅哥罢了。”
“......”
苗荼只觉得无语又好笑,紧攥冰袋的手放松,硬着头皮不敢往旁边看:【你也知道人家比你帅。】
陈亦扬气的想弹她脑瓜崩,徐砚白长臂一伸拦在中间,不让两人再对嘴。
“好了,别再欺负她了,”男生先是无奈看向陈亦扬,又转向苗荼,温声叮嘱,“中间缓一缓,不要一次冰敷太久。”
沉吟片刻,徐砚白又朝苗荼展颜一笑:“还有,下次有题不会可以直接问我,我脾气还可以。”
四目相对,苗荼忍不住轻笑出声,重重点头。
陈亦扬抱胸连连冷笑:“我算是看出来,你俩早就是一伙的。”
“我妹就算了,不和她计较,”他不客气地踢了踢徐砚白自行车胎,斜眼看人,“怎么连你也这样啊?”
悄无声息地,朝阳自散去乌云中探出头来,清早第一缕晨光就这样精准恰好地落在徐砚白身上,霎那间,天光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