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落的小屋临水而建。
四周绿竹环绕,仅有一条通往外面的小径,除了鸟兽经过喝水歇脚,少有人来,是个非常清净的地方。
可自打听冥魔君在隔壁玉迦峰陨落后,顾落的小屋就被掌门用阵法层层包围了起来,如今别说鸟兽,便是一只蚂蚁都别想闯进去。
问药轩师妹赵清谷被留在结界内照顾顾落,今天是她和外头的师兄约好拿药的日子,出发前她特地去看了一眼,顾落还是老样子,呆坐在窗边,一动不动。
这是被搜魂的后遗症。
魔君陨落之时顾落就在现场,被煞气冲击伤了肺腑和经脉,跌了修为,若非她当时身穿天阶法器九羽绫罗衫,只怕连命都保不住。
如今顾落的肺腑经脉还在调理,体内残存的煞气也在一一拔除中,唯独这被搜魂导致的神魂自锢,始终没有办法解除。
神魂自锢者,状若痴呆,任人摆布。
赵清谷每天除了给她疗伤祛煞,还得负责她的生活,好在修士不需要吃喝拉撒,定时喂一颗辟谷丹就成。
赵清谷确定顾落还是老样子,这才离开小屋,顺着林间小径去结界边缘拿药。
来送药的师弟身穿剑阁的黑衣,见面第一句就是:“顾师姐怎么样了?”
“还没醒。”赵清谷摇头,问:“不都是安师兄来送药的吗?怎么换人了?”
安师兄,他们问药轩最能打的医修。
师弟回说:“昨晚安师兄同几位师兄师姐一起瞒着师长闯玉迦峰去了,刚出来就被抬进了问药轩,还在治呢。”
师弟说着,把裹满了符纸的药匣子递进去。
药匣子穿过重重结界,每穿一层,上头的符纸就迅速燃起一张。
赵清谷接过匣子,师弟同时松手缩回,免得被结界误伤。
“安师兄疯了吧。”赵清谷嘀咕,顺手抖落符纸烧完后残留在匣子上的灰烬。
魔君死后留下的煞气至今还在峰顶徘徊不散,充满了攻击性,修为低一些的,进去就是死。
“你可能还不知道。”师弟听说过赵清谷专注学医不爱与人来往的脾气,猜她应该不晓得外面的情况,和她解释:“听冥大魔头一死,剩下另外两个魔头一同起兵,大军压在边界打了好几天,护界大阵险些没撑住,赶去支援的师兄师姐也差点折在那。”
赵清谷一边低头核对匣子里面的药材种类和丹药数量,一边头也不抬地问:“这和安师兄不要命乱闯玉迦峰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师弟撇了撇嘴:“玉京子师叔不愿看弟子们丧命,也顾及边界附近的凡人,就主动提出与魔域协商。”
“与魔域协商”五个字一出,就是向来不爱争强好胜的赵清谷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师弟:“魔域狮子大开口,例了一堆天材地宝不说,还要我们交出杀害听冥魔头的真凶。消息一传回来,闻达殿都闹翻了。”
有苦衷是一回事,真要让他们对魔域让步低头讨好是另一回事。
可也不是所有人都愤愤不平。
比如以安师兄为首的一些弟子,他们支持协商这条路子,擅闯玉迦峰,也是为了调查清楚凶手是谁,找出来送去边界,好平息边界之乱。
师弟叹息:“要不是我修为不够,我也想去玉迦峰上看看,说不定大魔头是自己把自己弄死的,又或者他根本没死,若能有所发现……”
赵清谷继续低头数丹药:“你若能有所发现,叫早早就进去勘察过的师长们情何以堪?”
师弟呆了一下,随即羞红了脸:“是、是我自大了,方才的话,还请师姐不要让别人知道。”
不然几张脸都不够丢的,连煞气都闯不过去,竟还妄想自己能比师长们厉害,能发现他们都没发现的线索。
赵清谷没想到师弟脸皮这么薄,心里“啧”了一声,嘴上找补道:“这有什么,你们剑修向来有股子‘非我不行’的狂妄在身上,总觉得别人做不到的自己一定可以,虽然怪讨人嫌的,但也因此总是冲在别人前头不是吗?”
赵清谷数完一瓶丹药,看了看瓶底的日期,接着打开另一瓶:“我虽消息不灵通,但我猜,知道魔域起兵后第一时间跑去守卫边界的修士里头,一定有你们这群狂妄的剑修。”
师弟听得一愣一愣,耳根越发得烫。
赵清谷猜得不完全对,实际上是魔君一死,魔域那边还没来得及反应,他们剑阁阁主连同金丹以上的弟子招呼都不打一声,径直往边界跑了。
也多亏他们反应快,才拦下了魔域大军的第一波突袭。
赵清谷核对完药材和丹药,合上匣子正要走,突然被师弟叫住
“那个……谢谢啊。”
赵清谷摸不透少年的心思:“谢什么?”
“就是方才、你方才说剑修的那些话……”他还从没听哪个医修这样夸过剑修,向来都是嫌弃的多。
赵清谷:“哦,顾师姐以前说过差不多的话,我不过是觉得有点道理,拾人牙慧罢了。”
师弟稚气的脸上扬起灿烂又带点羞涩的笑容:“那便拜托你,也替我同顾师姐带一声谢。”
赵清谷应下,抱着匣子转身回了小屋。
师弟看赵清谷的身影消失在竹林后才离去。
他们俩都没发现,地上被抖落的符纸灰烬里,有零星的灵力缓缓渗出,艰难又费劲地聚在一起,凝成了一只小小的透明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