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

一直没吭声的蓝眼少女，伸出右手，指向城市最高处的塔尖：

“那上面，有一个东西，和刚才图灵房间里看我们的东西一样。”

她用手掌给林弦比划大小。

“摄像头？”

林弦会意，眯着眼、逆着强光、朝那座高塔顶端看去……

没有强化的视力，自然什么都看不到：

“你是说，那座高塔上有一个摄像头，就是它发现了我们，然后用探照灯将我们锁定。”

蓝眼少女点点头：

“你们视力不好，可能看不了那么远。但是我看的清清楚楚，那座高塔顶部，有好几个图灵的摄像头，然后还有一名士兵，一边通过望远镜观察、一边调整探照灯的角度来锁死我们。”

“果然。”

林弦踩下刹车，将巡逻车停在原地，思考道：

“大家都说豪猪部落的科技水平更胜一筹，目前来看果真如此……虽然不知道豪猪部落的图灵是如何做到的，但它想到了办法，把自己的一部分摄像头放置在高塔顶端。这样的话，它就可以24小时不停歇的监控四周动静。”

“不过那些摄像头一定都是二百多年前的玩意儿，以现在地球的工业水平，肯定制造不出来这种精密仪电路板。不得不说，豪猪部落的图灵确实会整活……”

“当然，可能也是因为他们和红牛部落打的太激烈了，所以才需要这么小心戒备。你们呆在车里别动，我出去刷个脸。”

说着。

林弦打开车门。

在三人惊讶和不解的眼神中，站在探照灯光圈里。

【刷脸】。

这是林弦刚刚想到的策略。

犹记得三小时前，灰熊部落的图灵看到自己时，很是震惊，语气里都是满满的不可思议。

毕竟……自己在既定的历史中已经死亡，而且已经去世600年时间。

结果。

又突然大变活人一样，出现在图灵视线里，换谁谁不吓一跳？

尤其是图灵本就可以监控全球，它比谁都清楚，自己早就已经死透了。

一个明明死透的人，今天又这样诈尸，同时还是图灵的老熟人……

多少，不得给点面子、带着点好奇心，见一面聊一聊吗？

在探照灯耀眼的白光中。

林弦对着高塔那边昂起头，挥挥手，确保豪猪图灵能够看清楚他的脸。

看看对方的态度吧。

要是愿意和自己见面，那就见一见，顺便再套套这个图灵的话。

要是不想见，还恩将仇报直接把自己一行人击毙……

那也没什么办法。

明天再来呗！

反正他也真正死不了，正好早点出梦早点睡觉；梦境里的探索进度很重要，可现实里闫巧巧的身份、以及和林虞兮之间的关系验证也同样重要。

忽然。

探照灯暗了一些。

似乎也代表着敌意小了一些。

远方传来车辆接近的声音，很快，四辆装甲车停在林弦面前，相隔十几米，为首的男人降下车窗，对林弦招招手：

“你过来，跟我们走，我们的神明要见你。”

神明。

那必然就是图灵了。

看来和自己的计划一样，豪猪图灵也大老远看到了他，很想知道自己死而复生的真相。

想了想。

这次还是不要带蓝眼少女过去了。

之前就是因为灰熊图灵看到了蓝眼少女，所以直接指认她为7月7日的凶手，搞得林弦真假难辨。

现在，去见第二个图灵，正好是验证情报虚实的好机会。

换个人一起去吧。

林弦退回巡逻装甲车上，看着车内三人：

“我需要一个聪明人和我走一趟。”

“嘎？”

大脸猫指着脸上横肉：

“你真想让我陪你我又不会拒绝，直接说就行！还说那么委婉干嘛……难道我大脸猫是什么贪生怕死之人吗！？”

嗡————

豪猪部落的电动装甲车全速驶出，载着林弦和高文坐在后排，进入发达又壮阔的城镇。

一路上，林弦看到整齐的街道房屋规划，以及很多大型设备。

有熔炉、粗制车床、运输车、工厂等等……

果然如传闻所言。

豪猪部落确实强力，已经提前其他部落太多，进入制造业时代。

一些工厂里还呼呼呼喷出火烫的水汽。

这就说明……

豪猪部落已经掌握了蒸汽机技术，走向了每个文明必经的“烧开水”之路。

车辆速度很快。

再加上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多。

林弦也只是顺路瞥了城市一角，未知全貌。

急促的刹车。

车辆停在一处庄严又坚固的高大建筑门前，上面画着各式各样的图腾……可能高文看起来这些图腾和符号很神秘。

但在林弦的视角里，供奉这些图案在墙上，也实在太抽象了吧——

有键盘、

有鼠标、

显示器、

甚至还有音响和主机箱……

这不就是图灵计算机的部件嘛！

估计也是这些虔诚的人民不知道该如何具象化图灵，所以只能供奉这些抽象的实体。

林弦和高文对视一眼，往里面走去。

“别紧张。”

林弦安慰脸色苍白的高文：

“优势在我们。”

“哈？”

高文蚌埠住了。

这……

哪来的优势？

进入建筑，是通向下方到阶梯。

这并不意外。

图灵的机房全都深藏于地下，要想找它总归要往下走的。

只是通过光亮，林弦看到好多条电线曲曲弯弯通向上方高塔。

原来如此。

他明白了。

豪猪图灵就是利用这些电线，把地下机房里的一些摄像头、也就是它的眼睛移动到高耸的塔顶。

开阔视界、警惕周边环境。

就像是《指环王》电影里的“魔眼”一样。

似乎这栋建筑对于部落人民而言很神圣，没有任何一个卫兵跟着林弦和高文入内，全都在门外等候。

林弦推开数十米深地下，那道银光锃亮的铪合金房门……

里面的场景似曾相识。

他在600年前的米国密西西比见过，也在两个小时前的灰熊部落见过。

果然是量产版图灵。

装修风格和设备都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区别。

看到林弦走进来。

位于显示器上方的摄像头抬起，注视着徐徐走来的年轻男人：

“林弦……”

这位豪猪图灵的声音要年轻稚嫩很多，就像是一位孩童：

“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它的声音充满迷惑：

“你是如何活下来的？明明……你已经死透了，你到底是如何复活的？”

呵呵。

保持神秘感，才是最大的威胁。

林弦笑而不语，缓步走向操作台，向着操作台上灰蒙蒙的键盘靠近。

呼——

他长吹一口气，将键盘上的陈年老灰吹起，整个房间里瞬间荡起一团朦胧：

“图灵，现在可不是说这件事的时候。”

林弦笑了笑：

“你惹上大麻烦了，有人派我来杀了你。”

瞬间。

数十台音响发出渗人的高声大笑：

“杀了我？这个时代恐怕没有人能杀了我，我倒是很好奇……你双手空空，要如何摧毁这些铪合金机箱呢？”

“更别说，我一个号令，外边等候的卫兵就会冲进来将你们拿下。林弦啊……几百年时间不见，你怎么变得这般傲慢了？”

“还是说，你打算给我这位老朋友，讲一个活跃气氛的笑话呢？说说看吧，让我听听……你打算怎么杀了我？”

林弦双手放在铪合金键盘上，噼里啪啦一顿敲击，他的手速很快，看似随便乱敲，却在两秒钟不到的时间里，输入完成了【安全锁密码】第一行的指令——

“什……什么！？”

豪猪图灵一声惊呼：

“安全锁密码、键入保护！是哪个图灵敢把这些告诉你的！它不要命了吗！？”

“停手……拜托你停手，林弦，我们可以好好谈一谈。”

林弦微微一笑。

手里敲击键盘的动作并没有停下。

他清楚。

因为第一行指令启动了键入保护，所以眼前的豪猪图灵完全没办法阻止他：

“我们当然可以好好谈。”

林弦双手依旧噼里啪啦，已经把安全锁密码输入到第七行：

“首先，图灵……告诉我，在你已知的历史中，2024年7月7日，是谁把我杀掉的？”

“我不知道！”

豪猪图灵顷刻喊道：

“我只知道你是被人斩首，身首异处，当场死亡……但是没有人知道是谁杀了你！你的死亡地点在一处暗巷中，没有监控、没有目击者……发现你的时候就只有一具身首分离的尸体！”

“哦？”

林弦应了一声，双手仍旧敲击键盘：

“可是……另一个图灵可不是这样说的。”

他语气平静，看着显示器上已经输入到第九行的密码指令：

“另一个图灵可是信誓旦旦告诉我，他亲眼目睹了我的死亡，还具体给我指认了凶手是谁。它说能监控到世间一切，明察秋毫。”

“【它在说谎！！】”

豪猪图灵急躁不已：

“停手林弦！你听我解释！我们数字生命在多线程操作、监控全世界这种事情上，和人工智能完全没法比！”

“如果是有目的性的监控几个人，尚且做得到……但像你说的，同一时间监控全世界，任何一个角落、任何一个人都不放过……根本就不可能做到！”

“数字生命的本质还是人啊！我们的思考方式和思维运作方式，都和人类一样！我们怎么可能能像人工智能那样……分散在世界各个角落、各个电子设备里、观察一切呢？”

“你要相信我林弦，当前这种局势下，我怎么可能会骗你呢？你自己想想也能明白这个道理……要想监控全世界就必须分身、分裂出多个图灵。”

“可现在事实就已经证明，分裂出来的图灵，哪怕只是分裂几秒钟、几分钟，也会立刻生出自我意识，绝对不愿意回归和融合！所以如果不是为了躲避2400年超级大灾害，我怎么可能会使出分裂备份这种昏招？”

“你是协助我杀死凯文·沃克的人，我一直都很感谢你，我甚至早已准备好……要在你加入天才俱乐部的那一刻，为你奉上最激烈的掌声！所以你不要听其它图灵那样欺骗你——”

“【它根本没有看到你的死亡现场！也绝对不知道是谁杀了你！它完全就是用谎言来套取你的信任！】”

哒。

林弦手指敲击键盘的动作停下。

屏幕上，他已经输入完13行指令代码的最后一个字符。

只需要按下回车键，这些字母字符组成的安全锁密码就会启动，将眼前的图灵炸的粉身碎骨，宣告它的吃鸡游戏结束、半路淘汰。

林弦没有急着按下回车。

他右手无名指在回车按键上抚摸，一边轻轻抚摸，一边思考豪猪图灵说的话。

哎……

真的是怕什么来什么。

他当然早就想到灰熊图灵欺骗他的可能。

因为灰熊图灵和其它图灵不一样，它太弱小了，时时刻刻都要想着保护自己。

所以面对突然闯入的林弦，一开始吭声都不敢吭声，后来看到蓝眼少女后，立刻又开始挑拨离间，说少女就是杀林弦的凶手。

林弦当时就怀疑，这是个假情报。

只是没有实锤。

不过。

现在眼前这位豪猪图灵给出的解释，林弦感觉还是相对比较靠谱的。

确实。

VV之所以可以多线程活动、同时干很多事情，那是因为它是人工智能，可以无限分裂、让无数个自己同时干无数个工作。

比如，让1号VV监视贾斯克、让2号VV在超级计算机里学习、让3号VV陪自己聊天打屁、让4号VV分析爱情八卦等等……

只要VV一声令下，这些分裂出去的VV，都会立刻集合、重新汇总在一起。

超级人工智能VV，本身就是一个整体，也从来不用担心自己会背叛自己的问题。

可数字生命图灵不一样啊……

它的本质是人类。

胆敢分裂出去一个，可能几秒钟后就会背叛原主；正如最开始图灵对凯文·沃克做的事情一样；也正如现在，全世界三万多个图灵打的你死我活一样。

因此，林弦也相信，没有什么生死存亡危机的话，数字生命图灵应该不会傻到重蹈覆辙、将自己随便分裂。

那么，问题就来了。

如果不分裂意识，2024年的数字生命图灵，要如何监控全球？要如何像它吹嘘的那样，看见一切、监听一切呢？

这显然是个谎言。

至少……

没有那么大的说服力。

但这还不是林弦最发愁的事情——

目前就是最坏的情况。

每个图灵给出的答案都不一样，怀疑链诞生了，他根本不知道该相信哪一个图灵。

谁能保证现在面对死亡的豪猪图灵，也一定会讲真话呢？

虽然它现在命脉掌控在自己手中，按常理来说，只要想活命，就一定要交代实话。

可人类历史上，宁死不屈的勇士比比皆是，林弦不会这么简单就相信任何一个图灵。

保险起见，只能下次入梦后，再去诈一下灰熊图灵了。

不过……

这边的套取情报还没结束。

“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林弦无名指放在回车键上、放在豪猪图灵的生死键上，轻声说道：

“这个问题，你一定是知情的。所以不要和我耍花招，但凡你敢说不知道答案和真相……我这边立刻就会把回车键按下去。”

“你讲。”

豪猪图灵把所有显示器亮度调到最高，语速很快：

“只要我知道的，我一定说！我没有道理不讲给你！我们俩可以更好的合作！每个图灵都是一样的……我们知道的事情也是完全一样的！”

林弦抬起头。

看着高亮度的荧光显示器：

“既然2400年之前，就建立了这么多地下机房避难所，那就代表你肯定是提前知道超级大灾害要来临，所以才提前准备的。”

“这就说明……2400年，地球超级大灾害，一定是人为的！那么现在告诉我……是谁引发了这场近乎毁灭人类文明的超级大灾害？”

豪猪图灵沉默了几秒。

最终。

像是泄气一样，所有显示屏幕黯淡下来、光线微弱、渐渐熄灭，数十台音响吐出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

“【伽利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