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知苧闻言从喉咙发出古怪的嗤笑。
何处能去,何处不能去,与他又有和干系?
许是怜悯她口中还塞着东西,他伸手将她口中的东西取出来。
东西突然被取下,师知苧一时还未反应过来,因长时间被堵住,口无法合并,微启地仰靠在椅上。
她轻喘地斜觑着一旁的顾蕴光,似在嗔他,眼尾却泛着一抹姝色。
见她如此,顾蕴光忽然想起了之前,在别苑的那夜,她也有过这般模样。
伸手钳住她的脸颊,歪头含笑地看着,腔调冷然地评价:“生得倒是勾人,也难怪我会对你一见倾心,宁王妃丝毫不会怀疑,得知后,一刻不停地将你送过来。”
官家子女根本无身契,唯独是被降至奴籍才有。
听这话师知苧美眸中满是怀恨之意。
见她眼中的情绪,顾蕴光坐回原位,姿态懒散地看着她。
“五儿。”
师知苧压下眼中情绪,冷眼看着他。
他弯着嘴角,将手中的琳琅玉佩摊开,“一起玩儿个游戏。”
……
师御史深陷牢狱,府中亲眷皆充作为奴,为奴者皆得有主。
所以不少人觊觎闻名遐迩的师知安,还有人欲花大价钱从杜叔明手中卖身契。
但杜叔明皆推拒,迟迟未曾将师府的亲眷往外流放,除了师知苧。
那日宫宴众人皆知,刚回京的顾侯爷在道上遇一女子,一见倾心,奈何宁王也对那女子不一般。
此番宁王自己都无暇顾及,这女子自然被送去了侯府。
宁王也并不会坐以待毙,没过多久,圣人大寿,宁王以一幅由百姓亲自书写的百寿图送往宫中。
此图象征这君得民意,圣人喜不胜收,念及宁王被关在府中数日,也的确诚心悔过,便解除连他的禁足。
侯府被大肆翻新过,后院的杂草丛生被拔去,种上不少花树。
圣人御赐不少奇珍异宝至侯府,今日府上热闹,不少人前来恭贺翻新之喜。
师知苧蹲在小厨房,看着灶孔中燃烧越烈的明火,明眸微微失神。
她如今是侯府的下人,还是专负责烧火劈柴的下人。
那日被捆来侯府,顾蕴光最后说的那句话,她至今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但她对这人从不敢掉以轻心,他说是玩游戏,也绝非不是简单的玩儿。
信物,还有那些能替师府有翻案机会的账本,以及她的身契全在他的手上。
但他却又只是将她放在后院中,自从那日后也甚少见到他,府门出不去,甚至连外间的消息也打探不到,不知长姐现在如何了。
不过这段时间在侯府,她也算是对这顾蕴光有所了解。
其母乃是圣人同胞长姐,后远嫁晋中诞下一子,顾蕴光是自幼长在圣人身边,深受宠爱,以前他尚在京都时,她便听闻过。
此人仗着圣人宠爱,自幼便无法无天,后因犯事圣人也不好作保,便将他赶去军营历练。
在军中他依旧没有改过睚眦必报的习性,传闻回京之前还曾手刃相处多年的将军,此事传进圣人耳中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被压下。
但她只打听到这些人人皆知的事,根本不知顾蕴光此人与宁王之间的纠葛。
不过唯一一点她能确认的便是,这人绝非如传言般肆意妄为。
单从他分明早已经回京许久,却将此事隐瞒不报,装作刚从外归来,就知他绝不是什么良善的善茬。
师知苧想起自己如今处境微叹一口气,抬手拾起地上的木棍,拨动里面的炭火。
从外面行进来一绿裳侍女,凌厉的眸环顾四周,最后在角落寻到了人。
上前不满地对她道:“五儿!你还在这儿发什么呆,不是让你将此物送去林枫苑吗?”
此前的确是有这件事,但她并不是很想去林枫苑,因今日府中来了不少人,出去难免会碰上。
府中的人对她身份不了解,但外面的人却不一定。
没有想到,躲至这里还能被抓住。
师知苧捉着裙摆站起身,商议地道:“柔儿姐姐,我能不能不去林枫苑?”
“不行!”柔儿蹙着眉拒绝,将手中的托盘放在她的怀中:“院中的人皆有自己要忙的事,眼下只有你了。”
说道这儿,柔儿心中不由得升起妒意,左右都瞧着莫名其妙出现的师知苧不顺眼,府中事务总是只有她最清闲。
赵凿是主子身边的人,在府中颇有威望,而他时不时回来后院寻师知苧。
但师知苧却对赵凿总是爱答不理,所以柔儿以为赵凿是在追求她,才给的这便利。
这次柔儿说什么也不松口,非得要她前去。
师知苧无法,只好捧着手中的物,步迟迟地朝着林枫苑行去。
林枫苑是府中会贵客之地,如鸟斯革,如翚斯飞,垂花门楼,抄手游廊,抱厦上悬“林枫苑”的匾额,门外院子立着神情严肃的侍卫。
师知苧托着盘中用红布盖着无,目不斜视地朝里行去。
托盘沉重,隐约还有一股子腥味儿,不知是装的什么东西。
在阁楼上,需得拾步往上行,她单手托着盘,一手提着裙摆,将行至上方,阁楼的门倏的被打开。
她没有防备被吓得往后退一步。
从里面神色匆匆地行出一紫袍男子,头戴金冠,面容俊美,眉目生怒也是顶好看。
那人看也没有看师知苧,只当做是寻常的侍女,抬手牵连般地拂过她手中的托盘。
她一时没有拿稳,托盘滚落在地,被红布盖着的东西骨碌碌地滚落下来,落在紫袍男子的脚步。
是一双血血淋漓的眼球。
紫袍男子死死盯着自己脚边的头,像是被吓住了。
师知苧同样也被吓住了,她没有想到自己一直托着的物,竟是一双眼球。
“哈哈哈哈哈!”
突然那男子笑了起来,弯腰拾起眼球,捧在掌心左右觑看着,方才的怒意似是不存在。
他转身回去,脚步带着凌乱感。
“顾蕴光!”宋观前往里跑去,撞到里面的玉兰小屏风,来不及去扶起,边走边唤。
阁楼内殿,淡越疏星环绕暗纹雪白墙壁,仙风吹下玉炉暗自生香,素色蒲垫上盘腿而坐玄色玉冠的青年,眉眼深邃,般般入画。
听见外间的声响,他并未抬首,手中拿着抻杆,淡然地挑着香灰,往下用力抻压。
“顾蕴光,快来,快来看。”
一路奔疾而来的宋观前,撩开衣摆,不甚在意地席地而坐,双手捧着眼珠子放在他的面前。
顾蕴光将燃尽的香灰抻下去,掀开眼皮,觑看眼前神色癫狂的男子,玉面上浮起一缕若有若无的笑:“算作送给宋公子的礼。”
宋观前亢奋地问道:“早说你将此物在今儿个做礼送给了我,我方才也不至于对你发脾气。”
说着还怜爱地抚摸着两颗漂亮的眼珠,神色痴迷。
“我最爱的便是她的眼,如今人没了,眼却在我这儿,简直快哉。”
顾蕴光不置一词,目光越过倒地的立屏望向门口。
门口的人穿着府中随处可见的青白梨花裙,乌发仅用玉色灵蛇簪弯着,露出纤细脖颈,透着清冷的婉约。
她似也未曾见过这般疯癫的男子,还未反应过来,一双眼微显呆滞地望着里面的两人。
顾蕴光眼神微顿,随后莞尔地弯着眸,对着她招手。
师知苧回神,见他对自己招手,心中划过一丝不情愿,抿了抿唇,最后还是提裙上前。
“五儿,过来,坐此处。”顾蕴光下颌微挑,示意她坐在宋观前的身边。
宋观前还沉迷在喜爱之物上,未曾注意身后行来的人,直到听见身旁响起青年松哑的声音才回过头。
师知苧面上无甚表情,缓坐在宋观前的身边,低着头,螓首蛾眉,隐约可窥一身书卷清高。
宋观前上下扫视身旁的女子,俄而偏头看着前方的顾蕴光:“这女子是哪来的?”
据他所知顾蕴光身边从未有过女人,而今日却让一个女人坐在身边,可谓不是怪异万分。
思此,宋观前不由得再多打量身边的女子。
面容并非绝色,胜在肤白如雪,骨肉匀亭,再细细一瞧,那眸儿更是明媚,顾盼遗光。
气质也与旁人不同,哪怕是跪坐垂着首,背脊也是挺直,浑身皆是难折的傲气。
这瞧着可不像是寻常人家,能养出来的侍女。
“这是从秦照手中抢来的。”顾蕴光身往后倚靠,生而上扬的唇线似含着笑,见谁都是情深的错觉。
似乎前不久是听说,有人送了个女人进侯府讨好顾蕴光,好像是……
宋观前眨了眨眸,然后脸上又浮起一如之前的狂热,复而再转头看向师知苧:“你便是师知安的妹妹?”
师知安闻名遐迩的美人儿,与那沈府嫡女沈长生不相上下,这两人他曾经都亲眼见过。
一个是清雅柔情的美,一个是张扬明艳的媚。
尤其是那沈长生,若非不是身体不好常年在大佛寺,恐怕门槛都被踏破了,而师府的门槛也被踏得差不多。
但那师知安自打与谢府退亲后,似是伤心透了,未曾再与谁定过亲事,至今还云英未嫁。
师府出事时,他还曾想着去要师知安的身契,结果被那杜叔明四两拨千斤地拒绝了,为此他还抱憾许久。
所以如今见到师知安的妹妹,宋观前如何不心生激昂。
听见长姐的名字,师知苧放在膝上的手微动,并未回话,神情漠然得好似双耳失聪之人。
在她眼中,能与顾蕴光这等人相处融洽的,都不是什么良善之人。
倘若是寻常人做出这番姿态,宋观前定然受不住此等的轻慢,不说提刀杀了这人,也定会折磨得她满心后悔。
但这是师知安的妹妹,那他倒是可以忽视这点。
宋观前随手丢弃方才还爱得不行的眼珠,就着染血的手抚上她的脸,似有痴迷地道:“抬起头,让爷好生瞧瞧你的脸。”
师知安生得那般好,想必她的妹妹也不差。
如此想着宋观前眼中的狂热更甚了。
冷瘦的手指将师知苧的下颌微抬,她掀开眸,目光却看的不是眼前的宋观前,而是一侧一身懒骨的顾蕴光。
他目色沉沉地凝望着她染血的脸,神色隐在暗处,割裂出明暗,辨别不了如今心中所想为何。
看着倒是比宋观前更像个正常人,但师知苧却知此人的疯病也不小。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