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池礼当然有朋友。
池礼有最好的朋友,有世界上顶顶好的朋友,言扶。
他到食堂和言扶见面的时候,言扶已经点好了两份餐。
他给池礼点的餐,也都是池礼喜欢吃的,蒜香鸡、小炒肉和酸辣豆芽。餐盘的左上角摆好了杯装可乐,加了冰块,插了吸管。
池礼到的时候言扶一口都没吃呢,只是低头看手机。
池礼伸出手指掐着纸杯拎起来,先喝了几口,把在外面走路走出来的燥热气儿散了散,才在言扶对面坐下。
从他到这儿之后,言扶一直看着他。池礼站着,言扶就微微昂头去看,池礼坐在他对面了,他就抬眸偷偷看一眼,又敛着眼神去看菜。
言扶也算个清秀的小美人,可他太沉闷了,带着一股子文静的柔顺劲儿,又不喜欢说话。很内向,是个和哑巴一样的闷葫芦,难免看着有点阴郁。
他像梅雨天,潮湿而无声。
是一点儿都不活泼,一点儿都不阳光,一点儿都不积极的朋友。可他是很称职的好朋友。
池礼坐下后,又喝了两口可乐,眼睛都高兴得弯弯的:“可口可乐!”
他喜欢喝可乐,可他就只喝可口可乐,他不喝百事,言扶从来没有买错过。
喝到冰可乐就值得高兴,吃饭就更值得高兴了。
江沅大学的食堂全国都有名的,被学生取外号又名“猫猫加肥场”。就说就连猫子过来也要被加肥了一圈才可以离开,好吃的程度属于全国前列。
池礼拎着筷子埋头吃饭,言扶却不急着吃。
他算了算账,和池礼说:“花了14块5。”
言扶说话的时候,声音低低的,节奏也慢慢的。他手里拿着他和池礼的一卡通,两张卡片上印着他们俩的学号和照片,紧紧叠在一起。
池礼点点头,没当回事。可他每次不当回事,言扶每次都仔细算钱。他和言扶之间,言扶仔细、认真,有点儿轴劲儿,又讲原则认死理。
他和言扶是很多年的朋友了,从四岁到十八岁,十四年的朋友。
十四年里,彼此都习惯了彼此的存在,言扶是他们之间更“操心”的那个。言扶管账数钱,在初中的时候保证两个人正常吃饭的情况下,可以攒出两张电影票的钱;言扶经管两个人的证件,在新生报到的时候从容地拿出来填写。
言扶可以默写池礼的身份证号,也知道许多池礼容易记混的app账号的登录密码。
池礼最信任言扶,偷偷和言扶吐槽自己的室友。
“……所以,就是这样啦。”他把发生的事情都和言扶说了一遍,“很离谱是吧!他是小公主哥,糖爹还是财神爷啊?反正,我现在住研究生宿舍了,你不要去原来的宿舍楼找我啦。”
言扶一直听他讲话,听到这里,也沉默着。
他好像莫名地,浑身的气压低了一些,闷不吭声地用筷子夹了一粒米,抿进嘴里,牙齿动了动,点点头。
他又看池礼。
池礼是那种很漂亮的长相,五官很浓,眉眼又淡淡的,眼尾上扬,偏眉毛走势一点儿都不凌厉,于是眉宇间总笼着一股子水乡的愁绪。
只有笑起来的时候,眼神亮亮的,整个人像是绽开的山茶。
他此刻就笑着,眼睛里像闪着星河流转。
言扶嘴笨笨的,安慰人的话语听起来都很单薄。
他就说:“两人间很好的。”
好吗?两人间当然好啦。池礼也觉得好,可池礼又觉得没那么好。
池礼:“我宁可和你去住四人间。”
“室友是多亲密的关系呀,干嘛要陌生人做室友呢?”他深吸口气。
言扶低头摸了摸餐碟的边缘,指尖扣了扣碗沿:“医学院和农学院,分不到一起的。”
“所以,为什么一定要分学院分系去安排宿舍啊?为什么啊?言扶言扶言扶!”
池礼一连串地叫他的名字。
“我从小和你一起长大的,我们初中高中都是一个宿舍,为什么大学不可以啊。”他咕哝着,“不喜欢江沅大学了。”
池礼吃完饭了,可以专注地生气了,他撑着桌子,一直叫着言扶的名字。
直到,蓦然一道清浅的声音从他右手边响起,将他与言扶的氛围打破。
“学弟,你好。”
池礼听见有人叫他,就向那个方向看去。
他神色里有些好奇,带着一点初生小动物的莽撞,撞进了程薄霁的视线。
程薄霁压不住眼底的惊艳,他面上神色不改,心跳却一声一声急促起来。
他见到池礼了。
池礼比照片上漂亮太多了。
像是拂过芦苇荡的微风,像是随风而长的一朵清荷,像是在田地里午睡,醒来发现衣角沾着草屑的孩子。
他有初生草芽一样的懵懂生机。池礼只是站在那里,望过来,对上程薄霁的眼神,便无需再做什么,程薄霁已经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程薄霁抿出笑意:“要参加社团吗,学弟?不参加也没关系的,帮忙填个表的话,请你们喝奶茶。”
池礼没察觉出来他的默顿,只是打量着程薄霁。
程薄霁是凑过来开口搭话的,池礼自然去打量他。他戴着无框眼镜,书卷气很浓,说话声音也轻柔。
看起来温柔又脆弱,肤色白得像是随时会消散掉的一团轻雪。
这么温和的人,叫人提不起警惕,也狠不下心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