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母是个行动力极强的人。
晚饭时决定了要充分利用家教的能力,吃过饭后就立马打电话到周斯悦家,说想再增加一个上午的补课时间。
“这样的话,斯悦午饭就直接在我们家吃好了,也省得大中午跑来跑去,要知道毒日头最伤身体了。而且我们家空房间多,她午休也可以在这边休息,周阿姨你不用担心的。”
而且每天还多一百块钱。
周斯悦在心底默默补充。
她对上母亲投过来的视线,用力点了点头,表明自己愿意去。
母亲握着电话,语气很谦顺:“斯悦说可以的,那就麻烦你照顾她了哦游太太。”
“哪里哪里,我还要谢谢斯悦带我们家游略学习呢。那么就定了啊?每天早上九点到下午五点,我这就告诉阿略这个好消息!”
游母高高兴兴挂了电话。
周斯悦在脑海中想象了一下游略听到这个“好消息”的反应,觉得他可能会天崩地裂。
但是——她真的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一天两百的补课费,包午饭,还能呆在凉快的屋子里吹空调,简直就是神仙工作。
游母注意到她脸上不自觉带出的笑,皱着眉头有些担忧:“真不会影响到你自己的学习?你下学期可就高三了。”
“不会的。游略他也不需要全天讲课,我完全可以利用他写题目的时间复习自己的内容。”
“……好吧。不过你心里要有数,我听你们老师说,现在这个关键时期成绩一退步,想赶上别的同学就很难很难了。”
周斯悦斩钉截铁:“妈你放心吧,我绝不会的。”
事实上,夏季的潮热很影响心情。
在家里哪怕对着风扇吹,也免不了汗流浃背心烦意乱,复习效率极低,周斯悦都是强行逼迫自己学下去。
但游略的房间空调开很足,题目写不出来时,外套一脱就冷静了。
她有时候想:难怪大家都说学习也是垄断资源。
撇开名师补课保送出国什么的不谈,光这样舒坦的学习条件,对于她来说,就是一种奢望了。
十七岁的周斯悦,在这个极端幸运的盛夏时节,忽然就拥有了新的人生目标:
她一定要很努力很努力,至少要让长大后的自己,实现空调自由。
……
“空调开多了会得空调病的。”
游略分给她一支小布丁:“不过比起热死,我宁愿被空调吹死。”
“你……吃这么多冰糕真的没事吗?已经是今天第三根了,我听说考军校都要测身体素质的。”
“以后再说以后再说。”
少年满不在乎一挥手:“人不能同时做两件事,又要头悬梁锥刺股地学习,又要节食运动锻炼身体素质,我不如直接去死快一点。”
周斯悦看着他肥嘟嘟的双下巴,欲言又止。
“你先别管我了。我问你,你到底有没有坚持防晒,怎么都过去一个多月了,感觉还是半点变化都没有?”
女生下意识摸了摸脸:“我每天出门都穿长袖戴帽子撑伞。”
“那难道是你压根没涂那些化妆品?”
“……涂了。”
为了怕被母亲发现,还必须把那些瓶瓶罐罐装在书包里,然后早晚跟做贼似的,在卫生间小心翼翼往脸上抹。
有时候她都觉得自己像什么犯罪分子。
“那怎么都不起效果的?”游略皱着眉头苦大仇深:“难不成是我妈买了一堆假货?还是我姐骗了我?”
“其实……应该是有效果吧。我昨天路过学校门口,碰见了我们班同学,她就说我白了很多。”
“是吗?”
少年怀疑地伸出自己的胳膊,在她脸旁比了比:“还是很黑啊。”
……那是因为你太白了吧。
周斯悦想到游母对自家儿子的评价:“又白又胖,远远看你就像馒头成精了,还不如黑点显结实呢。”
她垂下眸,轻声咳了咳,没有把心底的话说出来。
事实上,这一个多月,周斯悦变化还是很大的。
美白是潜移默化的过程,再贵妇的产品也不能让人在一个月内就变成白雪公主。
但刘海却长得很快。
在游略“拒绝锅盖头”的口号下,周斯悦只能用夹子把头发往两侧夹。
她处理发型的手段并不精致,一块钱一把的小一字夹,将刘海紧紧贴在头皮上,与现下蓬松高颅顶的审美标准背道而驰。
然而露出光洁的额头后,整个人就显得清爽了许多。
再加上她发际线长得好,额头上浅浅一层胎毛,反而掩盖了那份土气。因为皮肤偏黑,睫毛长,圆溜溜的眼睛也充满灵气,沉默注视着人时,就如同一只羞怯的小鹿。
——前提是她不开口。
说来奇怪,周斯悦明明性格内向自卑,说话语气却格外生硬,话尾该断就断,极少用语气词,听上去总带几分凶气。
每次上着上着课,游略就会气急败坏道:“喂喂,你不要骂人,我马上就做出来了!”
“……我没有骂人。”
“那你语气不能好点?”少年委屈得要死:“本来学习压力就很大了,你还用那种死人脸上课,讲话跟军训似的,换个心理脆弱的人不得直接崩溃啊。”
周·死人脸·斯悦:“……”
她非常艰难地放软自己的语调:“我一直都是这么说话的,的呢。”
“那我知道你为什么没有朋友了。”
游略嘀嘀咕咕:“估计都被你骂跑了吧。”
“……”
因为不存在的罪过被指责,委屈之余,周斯悦竟下意识开始反思起自己。
她的语气真的很凶吗?
很像在骂人吗?
所以是因为这样,才……一直没有朋友吗?
那么人缘好的人,都是怎么说话的?
周斯悦把目光投向了游略的母亲,她实质上的雇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