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起了一直戏谑的笑脸,洪国康拉过凳子,坐在背对门易存病床的一侧。党爱国端起粥道“有啥话等把粥喝了再说,也不差这一会儿。”洪国康从党爱国手里夺走了粥“我来吧,你坐会儿;想好待会儿怎么帮我训你小姑。”
将粥体贴的吹到能入口的温度,洪国康一勺勺喂给了易存。一小盒粥终于喝完,易存接过党爱国递过来的纸巾擦了嘴。洪国康重重的将小纸碗放在了床头柜上,又开始老话重提“说说吧怎么回事?这要死不活的这个劲儿,你自己不害臊,我都替你害臊。都做了孩子妈妈的人了,这么多年过去,光长个头不长脑子的啊?”
很清楚他所问何意,易存原本面无表情的脸稍有难色,低着头始终没有言语。或者说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问题。洪国康看她久久不语,气恼的站了起来,指着她训道“又是这样一幅半死不活的样子,二十来年了,一点长进都没有啊?”
其实洪国康自己也是搞不清楚,不管和谁交流,都能保持一幅和颜悦色的样子。唯独易存这种不言不语的,却回回能把他气得火冒三丈。易存听他这么训,本来委顿的身子直了直,欲张嘴要回答,可是看着洪国康焦躁的样子,又吓得缩了回去。
洪国康看着她欲言又止,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又坐了下来单手锤着床,有些恼怒的问道“颜易存,我拿雪糕堵你嘴了吗?还是屁又卡你嗓子眼了,张口说话有那么难吗?”
坐在旁边的党爱国也是看的一头雾水。不知道为什么不言不语的易存,怎么能把一向连重话都不说一句的洪国康气成这样。赶忙打着圆场道“小叔,有话好好说,小姑刚醒,人还没有完全清醒,你上来就训,小姑就是有啥话想说也被你吓回去了。”
一肚子浊气的洪国康冷笑道“呵呵呵,你又了解了是吧,行,那你问她吧,我不吭声,我看她能和你说出什么花来。”党爱国听他对自己的态度也不好,一副视死如归我问就我问的样子,看向易存说道“小姑,我是党爱国,我师父是国新华,师爷的大弟子。就刚才我来前儿,我师傅给我打电话说他做了个梦,师爷梦里还在操心,怕你心里一空,没有求生的意志。路上我和小叔也说了。
刚才给你切脉的时候,情况确实是不怎么好。小姑你看这半夜三更的,我们赶过来就是怕你有个什么好。你心里有什么不舒服和我们说一说,说出来心里也就不那么悲观了。我知道我们无法成为你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人,可是不见得什么事情,都要和这么一个人说吧。
人这一辈子会有朋友,会有亲人,会有同学。还有像我们这样,从同一个老师父那里学手艺的人,真心为着你的人,到什么时候都会理解你的。像小叔这样开口就训你的,也是心疼你把什么都藏在心里,你说是不是?”
属实颜易存没有想到,这个第一次见面的所谓师侄,竟然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随即想到他刚才说的我们这样不知来路的人,也大概想到他也许也有过切身的体会吧。
易存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可是还是硬着头皮,看向洪国康如实说道“师兄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我爸妈,我姥爷姥娘还有我前夫都不理我,都丢下我走了。我还梦到老师傅说再也不会为我操心了,他们都走了,不要我丢下我不管,我感觉心里一点盼头都没有我,秋诚9年前也和我离了婚,我就感觉既然这样,我这么一觉睡过去也好”
听着易存说梦里的情景,洪国康不由得心里就是一惊。也想起了党爱国前一天上午跟他说过的话。心里又是好一阵的气闷,怨怪易存竟然果如党爱国分析的那样。可是眼下她能对着自己解释,心里又不忍心怨怪她。
站起身来,轻柔的抚摸着易存的白发道“傻丫头,都是三个孩子的妈妈了,还这么矫情。他们一个个都走了这么多年了,你现在跟过去不也晚了吗?小时候胡里八涂的,现在都眼看奔四张了,脑子里还是只装着浆糊。”
党爱国从来都不知道,洪国康的嘴巴损起人来也一套一套的。对着易存开玩笑道“小姑,你真的是太神奇了。我小叔脾气这么好一个人,一到你跟前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张口就训人,说实话我还是头回看到小叔这样。”
易存又低下了头,嘴巴里嘟囔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都说师兄脾气好,可除了师傅葬礼那会,他从来见我就是张口就训”易存嘴里的嘟囔,洪国康党爱国俩人听的一清二楚,党爱国捂着嘴笑。
不想理人的洪国康闭着眼,手背在身后,犹自气的鼓鼓的。心里不由得暗骂“颜易存啊,你就是不开窍的榆木根部”
党爱国和洪国康分坐在易存的病床两边,跟易存闲聊着。直到易存又睡下,直到程岩带着其他医生和学生们,进来开始新一天的查房。俩人帮着易存回答了,看到他俩又坐在易存的病床旁,程岩也没有再多话,带着一行人又出了病房。
洪国康的情绪糟糕到了极点,但是坐在病房里又无法发泄。党爱国要去买早餐,也被他制止了,不由得党爱国是一头雾水。看着洪国康皱紧的眉头,党爱国浑身的不自在,想要开口引逗他说几句话,也被他一个手放唇上“嘘”的动作制止。
不多会儿,小凡牵着笑笑走了进来,灵菲紧跟其后,手上还提着给他俩带来的早餐。党爱国压低了声音和小凡说道“我们吃过早饭就得回去,这几天无论如何让笑笑在这里多待一待,身体上经过这两次的调理,问题不大。这个心理问题,还是需要你们日常多和她交流。”小凡不住的点着头。
一个不注意笑笑就爬上了床,转进了被窝,偎在易存的身上。嘴里还不住的念叨着“妈妈乖,妈妈听话,笑笑陪妈妈睡觉觉。”洪国康坐在易存的床头始终没有动,看着笑笑娇声娇气的像个哄孩子的小妈妈,洪国康不住的摇头叹气。
早餐很快在茶几处摆好,洪国康和党爱国又在压抑的气氛中吃完了早餐。马小凡心里胆颤心惊的,不免会把这种压抑的气氛,和易存的病情联想到一起。要不是灵菲在旁边拉着,估计马小凡连这顿早餐都无法让俩人吃个消停。党爱国是个厚道的人,把小凡的坐立难安尽收眼底。
在俩人要离去的时候,党爱国把小凡给叫了出来,跟他解释“小凡,你真的不用担心你姐的身体,经我师傅和我治疗过的,你大可以放心。如果你还有顾虑,可以找程岩医生求证。你们需要操心的还是她的心理问题,你姐有点放的太空了,所以怎么把她的心填满,你需要好好想想。这点我和国康小叔都帮不了她。看你的了。”
重重的拍了拍小凡的肩膀,党爱国又道“小叔他情绪不好,你别往心里去,我会抽时间再过来。”小凡认真的点了点头,又将目光投向了仍是紧皱眉头的洪国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