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射响箭!”
“左右包抄,抓住他!”
林元瑾是在一阵阵颠簸中被迫震醒的。
她艰难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被一少年紧抱在怀里。
少年黑布蒙面,来不及和她说话,黝黑的眼瞳来回扫视,逆风而行,在崎岖的山路上寻找着逃跑方向,身姿灵活如鞭,不断避开背后射来的数根箭矢。
林元瑾本就虚弱的身体饥肠辘辘,浑身提不起力不说,骨头还像是要散架了。
她耳畔是他胸膛中的心跳,而后便是他背后传来的追兵声,脖颈因颠簸无力地向后仰起,下一刹就被少年猛地按住头,往他胸前压。
须臾之间,一根箭矢带着凛冽寒光,从他肩侧擦过。
恰好就是林元瑾刚刚抬头的位置。
“刀枪无眼,躲好。”少年言简意赅地说。
要知道赶路的情况,抱住一个人可比背一个人累得多,对手臂压迫格外大,还会影响他的攻势。
但眼下形势不容人。
若不是被紧抱在怀里,她只怕早已命丧黄泉。
林元瑾眼前眩晕,却也能从不算多的视野里判断出这并不是她上山时的官道,甚至都并不是正常的行路。
“他们是来追杀我的吗?”林元瑾靠在少年胸前,虚弱地开口。
她之前只是有怀疑,但没有证据。
“是。”少年肯定道,闷哼了声,像是被何物砸中了,险些踉跄,蹲下身躲开上方划过的长枪,双腿如引满的弓弦,用力一蹬,跃上了树枝,往粗壮得有几人宽的树干后躲去。
眼见后方数十人就要冲上来包围住,少年不得不单手搂住林元瑾的腰,另一种手攀住上方粗硬的树枝,身轻如燕地朝前方的树梢上跃去,借茂盛的树叶隐匿身形,同时提速,以避开更多的损伤。
林元瑾闻到了他身上溢出的血腥味。
她闭紧嘴唇,知晓此时的多言会干扰少年对形势以及战局的判断,只是下方气势汹汹袭来的追兵让她不自觉回忆起了日前的杀戮。
曜日之下,满地的尸骸还留有温度,猩红如瀑布遮蔽了她的双眼,肾上腺素分泌,恐惧如网罩住了她的意识,过度的紧张让她的五感出现偏移,连四肢都呈现出一种难以控制的僵硬。
眼下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林元瑾眼皮不自觉地发抖,强迫着自己呼吸,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无力与脆弱,性命如悬针,将落未落。
少年敏锐地察觉到怀中之人此时异样的乖巧,往下一瞥,迅速做出决断,指尖一弹,朝反向掷出几颗石子。
在下方追兵受到干扰,还没确认他们所在位置之时,少年快速将林元瑾放在一根树枝上坐下,推起她的膝盖压住残破的裙摆,像是摆弄一个木偶般将她完美地隐藏在树干后。
林元瑾定定地看着他,任由他动作。
少年抬手捂了捂林元瑾的下半脸,似乎在示意她不要发声,见她眨了眨眼似是回应,转身向下人数较少的一方冲去。
暗器如雨,“嗖”地割破最近之人的喉口。
林元瑾仿佛又听到了如马车外的兵戈相向声,只是这回,被杀的变成了残害她的一方。
形势,终于逆转了。
还没能用惨叫声唤住不远处的同行之人,浓重的血色就踊跃而出。
少年顺势夺走他身上的长枪,熟练地如挥舞过千百次,红缨所到之处皆盛开血花。
“你是何人?!”眼见兄弟之人转瞬即逝,伪装成匪徒的人按捺不住了,一步步往后退,质问道,“你若就此退开,我们主子可许你银钱白两,莫要干扰我们的任务!”
“我从不和将死之人谈判。”少年抬起眼,透着股漠视的平和,如曾千百次经过这样的打斗。
转瞬之间,少年俯身疾驰向前。
眼看着三把剑就要刺穿他纤瘦的喉管,他一跃而起,身轻如燕,却气势磅礴,将敌人袭来的剑狠狠往下一踩,手起枪落,划出一道干净利落的弧线,将三颗头颅连根拔起,斩了个干净。
四周的喧嚣声转瞬便消失殆尽。
少年安静地站在染红的地面,思索地看着地上的箭矢,拿起一根,将箭尾掰了一截收起来,等四周再无别的动静,才重新攀上树枝,走到林元瑾藏匿的地方。
只见林元瑾双手拘束地放在膝盖上,还保持着刚刚被摆弄时的姿势,未有半分挪动,像是生怕因此平添麻烦,惹出祸患。
见他过来,如蝶翼的睫毛才颤了颤,如梦初醒,专注地看向他。
“还清醒吗?”少年靠近林元瑾,背对着她蹲下,示意她趴上去。
林元瑾动了动嘴唇,脆弱如将碎的玉瓷,已然连喘息都没什么力气。
好在他靠得够近,林元瑾也不需要多几分力气,安静地靠在了少年背上,双腿发着颤,生涩地夹在他腰部两侧,方便他扶住。
两人胸背相贴,林元瑾能清晰感受到对方如擂鼓般的心跳和喘息。
和她发凉的虚弱身躯相比,少年经过数场战斗,犹如冬日边疆战场的烈酒,炽热中透着些血腥气,浇得她不由得多清醒几分。
“我能…看看他们吗?”林元瑾抱着他的脖颈,轻声问,“不行也,没关系。”
少年顿了顿:“可以,但场面血腥,贵人想必会受惊。”
林元瑾轻声“嗯”了声,然后就被他背着往树下一跃,站到那群尸体的边上,满地的血红染红了泥泞地,刺目得可怖。
她以为自己昨日惊惶之下什么也没注意到,但在看到地上无声的尸身面孔,脑中却无比清晰、分毫未差地映出了当时的场景。
“是他们。”林元瑾呢喃道。
正是昨天杀了她的婢女和嬷嬷的凶手。
“您想如何处理?”少年侧过头,平淡地问她,好似她现在可以自己做出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