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母点点头,端着玻璃杯走过来,杯子里清甜温热的牛奶飘一层油皮,经过任遇,发现任遇在原地站着,甚至校裤还没换下来。
“是不是吓到了?”任母伸手探了探任遇的额头:“有没有不舒服?”
任遇不像任寻,他懂事,听话,内向又寡言,任母一直觉得懂事的孩子更容易被亏欠,却不知,她欠任遇的是一份了解。
她并不知道这个乖巧的儿子此刻心里着了火,起了风。
“明天是不是还有考试?发生这么大的事,考试心态有波动也是正常的,不要太在意。”
任母把手里牛奶塞到任遇手里,温度透过玻璃杯传来,任遇这才发现,自己掌心汗湿一片。
他仰头把牛奶喝尽。
最后一天的考试是理综三科,这次没人埋怨题难了,因为有更值得讨论的话题。尽管学校明令禁止学生讨论,还是堵不住大家的嘴,很多人在议论猜测,姜黎玫的名字也以这种不体面的方式被屡次提及。
最后一科生物,考试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教学楼外传来很尖锐的警笛声,窗边有人小声报信:“又有警车来了,在高一楼下。”
监考老师使劲儿拍了拍黑板。
任遇握着涂卡笔的手在用力,显出发白的指节,另一只手则在桌下紧攥成拳,他快速检查完最后一道选择题,然后在一片急迫的沙沙落笔声里站起身。
监考老师接过答题卡,看着讲台前站着的任遇,有点诧异:“不再看看了?”
任遇,学年第一,老师们都认得。现实里的好学生很少像影视剧或小说里那样自大狂妄,他们往往是最谨慎认真的,提前交卷装b这种事,任遇应该不会做。
况且考试时长才刚刚过半。
“老师我有点不舒服,想先去校医室。”
任遇的表情语气都诚恳,监考老师不疑有他,将答题卡拢在手中:“你去吧。”
走廊里静可听针落,任遇路过一个又一个考场,努力压制着脚步声,却还是无可控制地越走越急,越走越快,最后近乎是跑了起来。
不是朝着校医室的方向,而是跑向高二高一两栋楼之间的连廊,连廊两面窗明几净,任遇堪堪停下脚步,看向窗外。
这是整个校园景观最好的位置,能看到两栋教学楼,连廊下便是遮阴的凉亭,盛夏时,学生们喜欢聚在这里聊天,凉亭立柱之间攀满了紫罗兰和牵牛花的藤蔓,郁葱青翠。
只不过如今是冬日,亭子光秃秃的,荒芜一片,只有细小的雪花触地即融。
终于下雪了。
阴云低沉了几日的天幕,终于落下了这一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任遇惊愕看向雪中。
白色的警车停在高一楼出口,没有鸣笛了,只是车顶警灯还在刺眼地闪,两个穿着警服的人在等待,姜黎玫被高一的年级主任牵着,好像在解释什么。
任遇努力张望,可雪花越落越大,慢慢占据视线,构成一片白茫苍凉的幕布。姜黎玫站在那幕布之间,红着一双眼。
她努力和警察解释着什么,但警察的回应是频频摇头,并且让开路,示意她上车。
瘦削身形被纷扬的雪花切割得支离破碎,但脊背仍然是挺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