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见你还下来。”
她没心没肺,停顿须臾,尾音含笑:“晏公子,该不会有那么一丢丢担心我吧。”
“不过是出于计策考量。”
晏寒来讽刺笑笑:“倘若谢姑娘葬身于此,麻烦只会更多。”
对方似乎很低很低应了一声“哦”。
谢星摇向来伶牙俐齿,少有这般语气含糊的时候。他疑心着自己是否把话说得太重,正要再开口,听她神神秘秘道:“伸手。”
晏寒来乖乖伸出右手。
黑暗铺天盖地,他看不清周遭景象,只知道手臂被人小心握住,继而拉开袖口。
胡乱缠绕的绷带被轻轻散去,有凉气沁入破开的伤口,随之而来,是一道陌生温度。
晏寒来从小到大头一回知晓,原来伤口在剧痛之余,还能生出密密麻麻的痒。
他呼吸僵住,下意识把手往回缩。
“怎么了?”
谢星摇低低出声:“弄疼了?”
晏寒来:……
晏寒来:“没。”
“这是疗伤用的药膏。晏公子不必多虑,我也是出于计策考量。”
少女柔软的指尖轻轻擦过伤口,奈何语气并不温柔:“若是血腥气被妖魔察觉,麻烦只会更多。”
她当真很会化用旁人的言语,以牙还牙地呛人。
晏寒来心中暗嗤,却听她轻声一笑:“逗你的。”
“晏公子虽不担心我,我呢,以德报怨,不愿晏公子受苦。”
谢星摇也是第一次给人包扎,生涩缠好绷带,语意悠然:“失血太多不是好事,更何况,莫非你不觉得疼?”
喜怒无常。
他早该习惯她的满口胡言,但还是听得微微蹙了眉,心口莫名发闷,如被猫爪挠过。
晏寒来觉得心烦。
绷带被层层缠好,他本想收回右手,谢星摇却没放开。
他看不清身前之人的动作,幽幽暗色里,猝然感到一缕突如其来的凉风——
如同骨血被揉作一团,痒意漫开,少年用力抽走手臂。
不愧是狐狸,头顶果然炸开几根飞翘的呆毛。
不知等他变回白狐的形态,届时再受到惊吓,会不会变成蒲公英一样炸开的毛球。
“如果觉得疼,就往伤口吹吹气。”
谢星摇看出他的仓促,收好手中药瓶,语气间溢出几分恶作剧得逞的笑意:“晏公子,没事吧?”
晏寒来冷声:“这是安抚幼童的法子。”
“小孩可不会被这个动作吓跑。”
吓跑。
他习惯性想要反驳,话到嘴边,微妙堵在舌尖。方才那道凉风来得突兀,于黑暗之中更显清晰,伤口隐隐的刺痛化作一刹的电流,叫人浑身不自在。
他收手的动作,的确像是落荒而逃。
“常清姑娘说过,若想修复飞天楼中的灯火,约莫需要半个时辰。”
谢星摇不再深究,抬头望一眼寂静长梯:“先上去吧。”
*
楼中火光尚未恢复,书房多待不得,二人很快趁乱离开房中。
应当如何走出飞天楼,成了如今最大的问题。
“所以,”谢星摇抱着团团布料,尽量藏好怀里的古书,“你也解不开它的禁制?”
“禁制古老,绝非魔族所下。”
晏寒来传音入密:“应是须弥教的术法,我们之中,唯有云湘能解。”
那便尽快去寻云湘。
谢星摇抱紧布团,用空出的左手揉揉太阳穴:“我想想,她在的方向应该是……不过当下楼内混乱,妖邪皆在搜查断火之人,我们抱着这样一个布团,定会惹人生疑。”
她说罢抬眼,将四周无声扫视一番,但见男男女女目露惊惶,妖魔则是严阵以待,面带凶光。
“不妨将其藏于某处,待寻得云湘,便将她引至藏书之地。”
晏寒来冷静分析:“如此一来——”
只可惜他没能说完。
当一句传音飘然落下,飞天楼内嗡声骤响。
继而便是灯火荧煌、灿如星汉——
灵力通了。
谢星摇:……
谢星摇太阳穴重重一跳,果不其然再抬眼,见到一只邪魔狐疑的视线。
她手中的布团太过显眼,引得对方好奇出声:“这位小姐,不知你手中所抱……是为何物?”
言辞之间掷地有声,话音落下,立马惹来周围人的重重注视。
那场震惊全场的狗血大戏,它尚未完结。
此时此刻,人们目光凝集之处,赫然是故事的男女主人公。
又又又又一次倒大霉。
谢星摇默默看一眼晏寒来,半晌,又静静望一望手中层层叠叠的团状布料。
“是的。”
苦情大戏的女主角面无表情,眼角一抽:“实不相瞒,我们有一个孩子。”
晏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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