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早春时节最是多情, 萧瑟冬日堪堪褪去,便有浓浓春意氤氲而开。
屋外仍是玉枝拂雪、素裹银装,仅仅一窗之隔的飞天楼内, 却早已生出碧色青葱,柔暖交融——
才怪。
谢星摇只能感受到深入骨髓的阴寒。
晏寒来早不来晚不来, 偏偏选在修罗场巅峰的时刻突然现身。本就混乱的现场再添一员,剧情如同野马脱缰而去, 再无逆转的可能。
更为倒霉的是,她,一个脚踏三条船的人渣, 不幸成为了最引人注目的众矢之的。
至于晏寒来。
他跟在穿越者们身边数日, 见过不少离谱之事,经过短短一刹的怔愣后, 居然飞快接受了现状,眉峰稍压,投来一道慢悠悠看好戏的视线。
——侧厅突发一起惊天动地的爱恨纠葛, 这个消息早在飞天楼里传开。他不久前便听得了传言, 只不过对男女之事生不出兴趣,故而没来一探究竟。
没成想, 大戏的主角全是老熟人。
少年毫无慈悲地冷笑,琥珀色瞳仁暗光翻涌,掠过毫不掩饰的嘲弄与恶趣味:“怎么了, 夫人?”
他这辈子头一回念出“夫人”二字,尾音生涩下压, 显出几分青涩的笨拙。
却也因此, 愈发显得茫然无辜、惹人怜爱。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混蛋。
像这样僵持下去必然会出问题, 谢星摇轻扯唇角, 尝试打破沉默:“你听我解释。”
月梵凄然传音:[使不得啊摇!这是妥妥的渣男语录,说了会被打入万劫不复之地的!]
温泊雪深有同感:[而且是情侣分手开关。]
谢星摇:……
谢星摇试图挽回局势:“事情不是你想象中那样。”
温泊雪痛心疾首:[在我演过的所有影视剧里,但凡有人说出这句台词,都会被狠狠扇一耳光。]
月梵语重心长:[摇,你的下一句,不会是‘他们和我只是普通朋友’吧?]
谢星摇默然无言,把即将脱口而出的“他们和我只是普通朋友”咽回肚子里。
可是仔细一想,似乎又不太对。
如今的她脚踏三条船,生生凑出了一段惊心动魄五角恋——
这分明已经是个人渣了吧!哪有什么嫌弃渣男语录的资格啊!!!
“这几位是——”
晏寒来见她欲言又止,抬眼将几人匆匆扫视,缓步上前:“曾经来过我们家中做客的……你的各位朋友?”
人群中又是一阵悲叹。
造孽啊,居然在夫君眼皮子底下这般那般!
他最后一字说完,恰好行至谢星摇身前。青衣少年宽肩窄腰,罩下来的影子高高大大,谢星摇需要仰头,才能对上他目光。
属于狐狸的、幽幽冷冷暗藏锋芒的目光。
若是常人,置身于此种情境之下,定会心神大乱、不知如何是好。
奈何对视良久,她竟并未生怯,而是回以一个同样模式化的假笑。
谢星摇:“实话跟你说吧,这些,全都是我的情人。”
围观群众们狠狠倒吸一口冷气。
“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么。”
谢星摇扬唇:“是谁整整一年未曾归家,又是谁在外沾花惹草、把成过婚的妻子抛在脑后?你和其他女人你侬我侬的时候,可曾想过我,正煲了一碗热腾腾的汤等你回家?实话告诉你吧,你已经脏了,看见你我都觉得恶心!”
这是何等的人才啊。
月梵大受震撼。
她摇不愧是她摇,既然晏寒来铁了心将她拉下水,她便反将一军,同他共沉沦。
于是现场局势再再逆转,竟由人神共愤的海王翻车实录,变成了一名苦情女子的黑化报复史诗!
跟风,是群众的特质。
言谈之中,人们凝望晏寒来的眼神,已不复最初那样单纯。
“就是。”
不知哪位女客一声冷哼:“男子能拈花惹草,我们女人便要独守空房?脚踏三条船又如何,三个男人,不都因她感到了愉悦欢乐?”
“是啊。”
谢星摇拭去眼角不存在的泪:“正因体会过空虚冰冷的房屋,我才更想给每个男孩子一个温暖的家。”
云湘已有动容之色:“姐、姐姐……”
月梵:……
云湘你不要听她胡扯!
今夜的飞天楼狗血大剧,剧情几度反转,真相层层揭开,临近结局,才发现除了赵铁头女士,赫然全员恶人。
修真界民风淳朴,围观群众努力稳住碎裂的三观。
恶人头子晏寒来闻言笑笑:“是么。”
在场大多是富家小姐和公子哥,唯独他周身的气焰懒散又冷煞,独独往门边一站,就隔出一片令人心悸的晦暗。
许是记起如今的人物设定,少年眉宇微舒,朝她勾勾手指头:“过来,我们谈谈。”
不愧是晏寒来,被当众戳穿却毫不慌乱,生动形象演出了渣男本色。
月梵正欲开口,忽见对方长睫倏动,虽仍在笑,语意悄然透出几分骇人阴戾:“至于剩下几位……应该不想同她一并前来吧。”
这威胁的语气,这正宫的气派,简直能去拿奥斯卡。
恶人演恶人,就是活灵活现。
察觉晏寒来不动声色向他们挑了个眉,月梵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晏公子好演技,这是他在催促我们快走!]
温泊雪佩服得五体投地:[他不知来龙去脉前因后果,居然能稳稳当当接住谢师妹的戏,还给了我们撤退的理由……太厉害了!]
云湘颇感遗憾:[要走了?男女主角之后怎么办,究竟会彻底撕破脸皮,还是破镜重圆?]
她真的好想知道喔。
奈何现下的局势,已不允许让他们看到结局。
“我,呜——!”
月梵转身狂奔,前往约定好的灵力供源地:“都别跟着我,我没脸见人了!”
“阿头!”
温泊雪咬牙,跺脚,顶着盲人般的无神双眼拂袖而去:“我、我有何脸面再去见你!”
云湘目露悲色,也呜呜咽咽跑走了。
谢星摇:……
周围是死一般的沉寂,谢星摇别扭摸摸鼻尖,顶着身后鸦雀无声的视线,一步步走向晏寒来。
气氛有点尴尬。
奈何他们有任务在身,没法子离开飞天楼,只能在书房附近瞎转悠。
无论如何,侧厅肯定是不能再待。她被这出闹剧弄得头昏脑胀,正颇为苦恼地思忖着下一个去处,陡然感到身侧袭来一道凉风。
晏寒来毫无征兆地伸手,一把抓住她手肘。
“随我来,莫要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