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低垂眉眼与平静语气听不出来半分情绪。
他像覆盖着皑皑白雪的火山, 山中会有滚烫岩浆沸腾,人看过去却只能看到一片寂静雪色,仿佛沉默。
朝善能感受到岩浆流过的火热温度, 也知道该如何面对。
她坦然而直白地说:“因为一直在关注你。”
林深许明显愣了一下。
他低头,目光像在看自己鞋面上灰黄泥点。
朝善轻轻笑着, 眉眼盈盈, 声音也十分温柔, 像与老友叙旧。
“在游轮上出了事之后,怕他们会再来打扰你, 所以就多关注了一些。不得不说, 林同学和想象中的一样优秀。你很久没去上课,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了爷爷的事。”
这答案在林深许意料之中。
他听朝善继续说。
“没有人想见明珠染尘, 林同学这么优秀的人,一定会有很好的未来,如果就这样半途而废, 我会很可惜。”
太柔和了。
这种柔和, 就像是寒冷的冬天里给冻疮贴上暖贴。
他需要温暖,又因此难受。
不是温暖不好,而是他仿佛无力承受。
何况,她是对每个人都这样温柔吗……
林深许忽然冒出这个念头,最终的理智告诉他, 不要接受,许多东西就如漂亮罂粟花, 触碰之后就无法再远离。
他就该像不久前决定的那样, 远离这个人。
林深许指尖按住掌心,抬头时眉眼清冷,“谢谢, 但是没必要。”
他声音里有一种坚决,像乱了佛心的高僧在念经文,与其说给别人听,不如说给自己听。
朝善知道,这是他为自己竖起的最后高墙。
林深许这样的人,生长在无父无母的环境里,过早独立,像铜墙铁壁,只是像而已。无论他们再怎么能干,再怎么强势,骨子里也永远会藏着几分自卑与怯意,是面对爱的自卑与怯意,也许他们自己都无法察觉。因为害怕,就劝说自己不如没有。理智就是他们最好的借口。
朝善能确定,假如她退后一步,这件事绝对会这样结束。她不后退,高墙就会在日复一日中融化。
但她等不及了。
后退是不可能后退,她不仅不后退,她还要往前。
少女美眸轻颤,脸上写着震惊二字,纤瘦身躯在春风不堪一击。她轻咬内唇,两道浅棕齐整的长眉皱起,
“为什么?”
林深许猝不及防看到她的眼睛,心中顿时微颤,高墙掩盖的真心稍微浮现,他不敢越雷池,也不想让少女伤心,想了一分钟才说:“我不喜欢接受别人的资助馈赠。”
“别人?”
少女用温柔嗓音咬出那两个字,眉眼恍惚。
林深许低着脑袋说,“嗯,我们本来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不需要你的善心好意,你也没必要帮我。”
他想,今天就可以结束了。
无论朝善是怎样的人,是不是对每个人都这样好心,他都可以不用再去想。
这样难听的话,她一定不会再靠近吧。
林深许觉得自己应该说解脱,但又一直遗憾。
他克制着。
“钱我会还给你,你以后不要再来了。”
过了许久,他没有等到答复。
垂下的视线中仿佛出现渺茫水珠,耳边隐约有细碎啜泣声。
林深许心弦动摇。
话是不是太难听了。
他心中挣扎万分,想要抬头又不敢抬头。
“原来……你是这么觉得的。”
少女声音很轻,比平常都要轻,仍旧是柔和的,也是令人忍不住想要道歉的。
林深许好像听见她轻轻笑声。
“我还以为我们会是朋友。”
她说。
林深许不语,他终于没有忍住,视线微微上抬。
他看清少女柔弱面庞上的笑容,温和慈悲,也见到她眼下微微的红,那一道红色在瓷白肌肤上格外显眼,一如她茶色眼眸里欲落而未落的水光。
她仍笑着,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后说,
“没关系,是我自作多情了,这件事到此为止,我以后不会再烦你了。很抱歉给你带来烦恼。”
说话时,春光落在她眼底,没能让万物复苏,只有她眼中水光更加明显。
林深许险些想要开口说不是。
并没有自作多情。
也不是烦恼。
他只是害怕。
少女没有等待他,在无措中伸手摆正身前包包,又从包包里拿出三个小盒子,她垂眸对林深许说。
“这是海市著名中医做出的补药丸,何主任说你爷爷身体素质不太好,等待与手术都会耗费精力,补药必不可少。这是他推荐的,你可以去问。”
她顿了顿,
“票据我会给你的,你可以在债款上增加。”
林深许视线往下,红色方形盒子,一看就是珍品。纤白手指紧握红盒,指尖按出浅红色。
她很紧张。
也许是那一定点水光。
林深许告诉自己,反正已经欠了很多债,多一笔也没关系,何况爷爷确实需要。
他接过,嗓音生涩,“谢谢。”
“不客气。”少女很客气地说,“那我先走了,之后会让负责这件事的秘书找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