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河边走, 哪有不湿鞋的时候。
她的谎言又算不上天衣无缝,被发现太正常了。不过还好这次该办的事已经办完,现在她只需要哄一哄席都就可以。
怎么哄呢。
这种场合当然不是哄他的好时机, 朝善只是委婉掩饰又解释这件事。
她笑容矜持又温婉, 看到席都时像有点儿惊讶,不急不缓回答他的问题。
“是的,走到这里正好见到林同学。”
那模样就听不懂他正在生气一样。
她绝不是不懂。
席都仍抱胸站在原地,精致面孔上的笑意越来越冷郁,他几乎冷笑出声,朝善却轻盈盈地对他说起其他人。
“林同学遇到了小麻烦, 我正好看见,就留下来与他一起解决了。”
像在给他解释,其实也没有。
席都冷笑,“真是正好。”
假如不知道她在裴家做过的事,席都真会以为是恰好。但她看不过去裴景,想报复席厌,这些都在情理之中, 林深许一个普普通通男大学生又是因为什么。
席都想不明白,眼风扫了眼自己的好舍友。
自那件事发生后, 席都就不怎么爱回家,初高中他去念寄宿学校, 等到大学,因为选择全家统一看不起的专业, 席父断了他的生活费, 出去住当然可以,但没必要,其他富二代们避之不及的宿舍生活, 席都很习惯。
只是习惯而已。
说要和舍友有多深切的感情那也没有。
他在宿舍是半透明的存在,林深许也是。
但席都对这个舍友的印象反而最深。
他知道林深许的家庭情况,也见识过林深许在一众诱惑中仍旧坚定选择自己的道路。和一些说林深许假清高的人不同,他不讨厌林深许,甚至觉得这人还不错。
但这是今天之前。
在此刻,他只是认真思考。
朝善为什么会这样帮助林深许。
是意外?
还是说朝善也觉得这人不错?
哪方面的不错?
席都有点烦。
他短时间内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很烦,只是在一众视线中,在看到两人并肩而立,看上去十分般配的时候,他下意识不想让两人继续交流,走过去,冲林深许点了个头,接着就把朝善抓走。
抓是形容词,准确说是拎小鸡崽子一样拎走了。
林深许又见到离开时,朝善对他歉意的笑笑,似乎并不是不能挣脱,只是没有挣脱。
他凝视两人的背影。
青年穿着他没太见过的衬衣,在这种季节,不是特别合宜,和少女身上那件格格不入的黑羊绒大衣一样。大衣是温暖的,也略微透露出昭然若揭的暧昧气息。
他想自己知道大衣的由来。
……
朝善的确没有想过挣脱。
她很喜欢这位贵公子精致漂亮的面孔,也喜欢他傲慢中的天真与炽热。这样的人,她在现实世界中并没有碰到过。那些人要么心眼太过,要么愚蠢太多。何况,席厌那儿也离不开席都。
她乐意哄席都。
因此也懒得动弹挣扎,任由对方拎着她走上楼梯。
主要她也不疼,就随便啦。
等上了楼梯,抵达空寂些的地方,席都仍旧冷着一张脸。
朝善用最常用的手法对付他。
“那真的只是一场意外,我手机没有电了,下一楼其实是想找你的。”
“你生气了吗?”
席都听她好像很关心的话,看她好像很温柔很关切的话,心底却还想着之前的事。
把他当什么。
笨蛋吗。
“没有。”席都冷冷地说。
这就是哄不好了。
朝善心想。
她一直觉得哄人这件事,能不能成功,和哄人的人可能没什么关系。
重要在被哄的人身上。
在于对方愿不愿意原谅你,或者愿不愿意退让。
朝善不知道自己算不算会哄人。
在现实世界谈恋爱的时候,她那些漂亮男朋友偶尔也会生气。她又不是冷血大魔王,当然会哄那些漂亮男生。
说好听的话,送对她而言不值一提的豪车手表,又或者给一些她根本无需自己费力的资源利益,再或者为对方做一些小事情,比如亲自往保姆炖好的汤里加粒枸杞。
反正就是一些她愿意做又不会耗费太大精力的事。
选哪种方法看她对那个男朋友当时的想法。
他们有的人会开心,会消气,会变成之前甜蜜蜜的样子。而有的人反而会生气,又或者哄不好,会严肃地和她说自己想要的不是这个。
最后一句话只有一个人说过,是个大学教授,朝善至今没想明白对方要什么。
不过不重要。
朝善不在意结局,哄不好也没关系,不愿意听话更没关系。
她家世优越、能力突出、相貌完美,每个外在方面都无可挑剔。
想和她谈恋爱的人很多很多,多到百六十五天她一天能换四五六七八个。世界上的男人就更多了,总有她喜欢的。
实在哄不好那就换一个。
就和她父母爱情观念一样。
对待席都她也是这样的想法。
稍微有一点不一样的是,她目前还需要席都去解决席厌的事。
所以她愿意继续哄哄他。
青年背倚灰白墙壁,很晦暗清冷的月光打在他矜贵眉眼上,他鼻梁骨十分优越,总显得几分盛气凌人,这样冷锐也遮挡了他一些感情,朝善只看见他冷郁的模样。
朝善微微走近两步,轻轻垫脚。
“还在生气吗?我真的不是故意骗你的。”
少女温和气息落在他锁骨上。
席都浑身紧绷,心底放不下那些疑惑,他扭头不让自己看到朝善,仍旧说:“没有。”
朝善含笑慢慢地说:“答应你的事情我怎么会忘记,我真的一直在找你,说好二十厘米就是二十厘米。”
席都抱在胸口的手不由握紧。
在她温柔而虚假的话语中。
朝善还在说,“而且林深许是你的舍友,我就记着他和你一个宿舍,所以才……”
她都想好了,就把一切归功到席都身上,让席都知道他才是最重要的。
但席都打断他的话。
“怎么会呢?”
他带着很少见的笑意说,
“朝小姐一直都心地善良。惩恶扬善、扶弱锄强,对她来说不是很正常的事吗,英雄救美更正常,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是在笑,不过眼底没什么笑容。
说完也不给朝善机会,转头就离开。
朝善没来得及开口,不太清楚其他,就知道这属于没哄好。
有点麻烦。
她皱起眉头。
她还觉得席都很好哄来着。
但在这场游轮派对上,林深许的事还没有完,她不能一直和席都耗着,实在不行,只能换个方法解决席厌了。
夜晚海风伴着月色吹过来。
有些冷,朝善拢紧身上的衣服,衣服的主人匆匆离开,留下的余温竟然还在。但朝善从不缺衣服。
她也离开,仅留下一地月光。
她在想林深许的事,也在想席厌的事,唯独没想感情的事。
离开的席都满脑子是她没有想的事。
草莓糖果摁在掌心,似乎融化了,又似乎没有。
席都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这样生气。
漫漫月色中,他想起小时候见过的朝善,也想起平常见过的朝善,那时候她并不聪明,笑是笑,喜欢也是喜欢,不像现在,满口谎言。
可如果他不在意,又何必关心朝善有没有说谎。
何况,朝善说不说谎,有没有告诉他真相,这有什么关系。
那些事情本来就和他没什么关系。
他为什么会在意。
他不应该在意。
他这几天对朝善的特殊关注仅仅是因为,原本蠢笨的人不笨了,还算看得过去了,他想看热闹了,是因为她不再对席厌好了,是因为她是敌人的敌人了。
而不该是因为他想要关注在意朝善。
想清这一点,席都自认为前路一片清晰宽阔,生气什么的实在没必要,他稳坐钓鱼台,看戏就可以了。
戏也别看了,没什么好戏,解决席厌就可以了。
朝善要怎么样,他才不关心!
他也不会告诉朝善,他表哥已经来了。
回到宴会,席都找到游轮管理者,表明自己想离开游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