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刘伯温拜见上位,拜见太子殿下。”
刘伯温来到武英殿内,对着朱元璋和太子朱标二人行礼。
朱元璋只淡淡的看了刘伯温的一眼,就把头扭到一边去,没有理会他。
朱标见此开口道:“诚意伯,起来吧,不用太多礼。”
刘伯温感激的看了一眼朱标,站起身来。
“诚意伯,你此番前来,有什么事儿?”
朱标又一次主动开口,望着刘伯温询问。
这是朱标在给刘伯温,创造一个开口的机会。
“上位,太子殿下,臣此番前来是有一件事情,要与上位说。”
刘伯温开口说道。
朱元璋依旧是把头扭到一边,不看刘伯温,丝毫面子都不给他留。
刘伯温这个时候,也不去管面子不面子的事了。
自顾自的开口道:“上位,臣想说小明王之死,和臣没有任何的关系。
臣没有指使杨宪,让他去给廖永忠说那些话。
连一丁点的暗示都没有。
更不曾亲自给廖永忠说些什么。
这事儿与臣无关。
得知瓜步沉船,小明王身死后,臣也同样是心中震动。
完全没有想到,竟然会发生这等事。”
都到了这一步,刘伯温也不藏着掖着了。
直接就开始说重点。
“没有你刘伯温的事儿?刘先生,你可当真是推的干净!”
一直扭过头去,不去看刘伯温的朱元璋,听到他这话终于是忍不住了。
转过头来,声音里带着冰冷和嘲讽质问。
“一开始时,就是伱对我说,不能继承宋的法统。
要咱继承元的法统。
还给我各种的分析利弊。
咱没有同意,还是准备把小明王迎接过来,让其禅让,继承宋的法统。
再然后,船就翻了,小明王就被淹死了!
你敢说这里面,没有你刘伯温的手笔?
那杨宪是你的弟子,你这会儿与咱说这不是你指使的?!”
刘伯温闻言跪了下去。
摇头道:“上位,我知道这事不好解释,也解释不太清。
可臣还是要说,臣没有做过任何这方面的事。
虽然我也特别想要上位您继承元的法统,可既然上位你不同意,想要继承宋的法统,那这事儿也就那么过去了。
我绝对不会在暗地里做是什么手脚,把事情给弄成这样。
我刘伯温不会那么做,也不是那样的人。
我只是一个谋士,只负责为上位您提供一些,我该提供的建议。
最终您采不采纳,我不能强行干涉。
我也知道,上位您对于蒙元,有多么痛恨……”
“你也知道咱对蒙元有多痛恨?
知道咱多痛恨,还如此做?!
这事,就是你们这些在元朝当过官的人在捣鬼!
一旦小明王禅让,咱继承宋的法统。
你们这些前元的官,都成了乱臣贼子!
所以你们坐不住了!劝咱劝不住,就开始用这样的阴招!
让咱背负这种骂名,让咱捏着鼻子吃屎!
你刘伯温是浙东党的带头人,这事和你脱不了关系!!”
这话说完,朱元璋的双目已经布满了血丝。
“上位,这事儿真不是臣授意的。
若是臣做的,臣早就承认了。
臣不是那种敢做不敢当的人。”
刘伯温暗自叹息一声,出声说道。
就知道梅殷小友说的的这个办法,也不怎么好用。
上位这人疑心病重,很多事情,只相信他自己的判断。
只要认准了,别人想要解释都不好解释。
“不是你做的?
那为什么廖永忠刚一出事儿,你就眼巴巴的跑了过来?
还对咱说什么小明王之死,对这个事进行解释?
你这分明就是在心虚!”
朱元璋怒气不减。
刘伯温摇头道:“上位,臣并非是心虚,臣只是不愿意蒙受冤屈而死。
想要把一些事,给上位解释清楚。
不是臣做的,就不是臣做的。
是臣做的,臣绝对不会辩解。”
“滚你娘的!”
朱元璋一巴掌拍在了御案上,震的笔筒,砚台乱跳。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还在这里给咱揣着明白装糊涂?
还敢装出一副,忠心耿耿敢作敢当的样子?
你装个逑啊!
真以为咱不知道,你都做了什么勾当?
来来来!
你给咱看看!你给咱好好看看!
看看你和廖永忠写信,都说了些什么!
看看你做的好事儿!!!”
朱元璋猛的起身,拿起那几封被烧的破破烂烂的信,来到了刘伯温身前不远处,对着刘伯温就甩了上去!
刘伯温身子颤了一下,被朱元璋的气势给弄的有些心惊。
他将之捡起,拿着手中观看。
看了一会儿,便将直都给之又重新放下。
“上位,这信不全。
这些回信的内容臣还记得。
臣没有收廖永忠的金银。
给他回信,只是因为廖永忠让人给臣送去了金银财宝等东西,臣没有要。
并回了信与他说一下。
这是正常的礼节。”
“呵呵……”
朱元璋冷笑起来。
“信都已经烧毁成了这个样子了,自然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白纸黑字在这里写着,你也想抵赖?”
刘伯温摇头道:“上位,事情真不是这样的。
写信给廖永忠回的这些信,臣都有留底。
这时候,这些留底臣还能找到。
彼此对照一下上位您就能明白,在这些事上,臣绝对没有说任何的假话。
臣有个习惯,给别人写书信时都会再腾抄一遍,保存下一份。
不仅是对廖永忠,所有人都是这样,就连奏报也都是如此,
还有,廖永忠给臣写的信,臣也都保存着,没有毁掉。
书信来往的内容具体如何,上位您一看便知。”
朱元璋闻言愣住了,显然是没有想到,刘伯温居然还有这样的习惯。
至于朱标,发愣之后变得惊喜起来。
原本他以为这次的事儿,根本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了。
就算是刘先生亲自来见自己父皇,也是无济于事。
自己父皇,已经认准了是刘先生做了那些事。
可哪能想到,刘先生竟然还有留底儿这么个习惯!
他若是真的有留底儿,且这书信上的内容,也真的如同刘先生所说,没有收下金银,只是拒绝之类的话。
那这事儿,可就有了转机了!
甚至可以,说是有了惊天大逆转!
“诚意伯,你说的都是真的?”
太子朱标带着一些惊喜的出声询问。
刘伯温道:“回禀太子殿下,句句属实。
臣绝对不敢说任何的假话。”
“好好!”
太子朱标忍不住兴奋的道:“孤这就与你一起回去,将这东西给取来!”
“慢着!”
朱元璋的声音响了起来。
“别那么麻烦了,咱们一起过去!”
一方面是朱元璋对这件事特别的在意,想要在第一时间里就得到结果。
不想有任何的等待。
另外一方面主要是因为,他担心有人会在这件事情上做一些手脚。
当然不是说不信任朱标,而是说他知道,他自己的标儿性格太好。
不少时候,都愿意把人往好处想,想要多保下来一些人。
从他在刘伯温这件事情上的种种反应来看,保不齐标儿就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随后,这一行几人出了武英殿,匆匆朝着诚意伯府而去,
走在路上,朱元璋还在心里面想,这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刘伯温真的,就把所有的书信来往都留底了?
倘若事情如同他所说的一样,那在这事上,真就说明自己冤枉他了……
……
胡惟庸得了刘伯温前去武英殿见朱元璋的消息后,想了想便也朝着武英殿这边而来。
结果等到他来到的时候,朱元璋已经和刘伯温朱标一起,前去了诚意伯府,不在皇宫了。
得到这么个消息后,胡惟庸愣在了当场。
怎么会这样?
这次的事儿,怎么和自己想的不太一样?
一股不祥的预感,出现在了他的心头。
莫非……自己这边发动的必死一击,竟真的能让刘伯温这家伙给躲过去?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刘伯温他没这个本事!
虽然不住的这样想,但是心里,却已经不可避免的担忧起来。
胡惟庸没有之前那样自信了。
这……该不会真的让刘伯温这个家伙,在这种必死的局面里都钻出了一个漏洞,逃了出去吧?
一直以来,信心满满的胡惟庸,这个时候变得惊疑不定起来。
任他怎么想都想不到,刘伯温在这等必死的局面里,该如何破局……
而在这个时候,朱元璋一行人,已经来到了刘伯温的府上。
刘伯温带着朱元璋,和朱标来到他的书房,一阵儿的翻找。
很快就拿出来了几封书信。
其中有三封,是廖永忠写给刘伯温的。
另外五封,是刘伯温写给廖永忠书信的留底。
都交给了朱元璋。
朱元璋和太子朱标两个人,在这里仔细观看。
发现廖永忠和刘伯温的书信往来之间,就是很正常的书信往来。
从廖永忠写给刘伯温的书信里,能够看出廖永忠面对刘伯温时的一些奉承和巴结。
至于刘伯温给廖永忠的回信,这就显得简单多了。
大多都是感谢一下廖永忠送来的金银财宝等东西,然后再客套一番。
最终又表示无功不受禄,心意领了,财宝什么的都给退回去……
朱元璋又将那些残片,和刘伯温所写的留底进行对照。
发现都能对得上。
事情到了此时,已经是变得真相大白了。
“刘先生……”
朱元璋看着刘伯温,神情显得复杂,嘴巴张了张,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停顿了一会儿才道:“这事儿,确实是咱误会刘先生了。
刘先生果然不是那种表面一套,背地一套的人。
小明王之死和刘先生无关。”
亲耳听到朱元璋当着自己的面,说出这样的话,刘伯温不禁眼圈泛红。
只觉得这么长时间以来,所受的委屈,一下子就涌上了心头。
“上着,您会产生怀疑也正常,毕竟这事儿多少有些巧合。
而臣和杨宪,以及其余众多文人之间的关系,也显得微妙。
您有这样的想法,再正常不过,是人之常情……”
刘伯温宽解起了朱元璋。
边上的太子朱标,见到自己父皇和刘先生二人解开误会,开诚布公的来谈这件事儿。
也是心中欢喜。
一方面是为自己父皇解开了心中的疙瘩而欢喜。
另外一方面,则是为诚意伯刘伯温,这样一个有大才之人,能够被保下而欢喜。
这一次,他都觉得刘伯温死定了,谁都救不下来。
可谁能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反转!
“刘先生。”
朱元璋望着刘伯温又一次开了口。
对刘伯温的称呼,也回到了从前,不再是称呼他为诚意伯。
刘先生,这是当初朱元璋还没有成皇帝时,对刘伯温的称呼。
“依照刘先生的性格,这件事儿纵然是有些误会,只怕你也不会来亲自见咱,和咱进行澄清。
这怎么突然间,刘先生像是改变了性格一样?”
朱元璋望着刘伯温,显得有些好奇的询问。
刘伯温想了一下,决定实话实说。
“原本臣也觉得,这件事说不清,道不明。
解释起来,也都是白费功夫。
上位您肯定不相信,所以就已经准备,坦然面对这样的结果了。”
“那……刘先生你怎么又改变了主意?”
太子朱标替朱元璋,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刘伯温道:“前段时间,臣前去了双水村那边见驸马。
梅驸马和臣谈及了这些事情。
臣前去,是为了感谢驸马在中都城的事情上,仗义执言。
可驸马却说,他无心帮忙。
只是在做他自己觉得应该做的事。
又说他也没有帮到我的忙,反而将我推到了一个更大的漩涡里面。
有些人在经历了中都城的事情后,肯定会看臣不顺眼,将会准备更大的招。
后面臣就和驸马殿下谈及到了这些事情。
臣已经是准备放弃,任由他们行事。
是驸马殿下与臣说,让臣见一见上位,就这事好好的和上位您解释一下。
说人和人之间,最重要的便是真诚。
还说上位您,虽然有些时候看起来表面挺急躁,实际上心也能听得去进去劝。
很多事猜来猜去没意思,不如直接见面和上位您来说。
相信上位您一定能够明白臣的用心。
也知道臣没有在这件事上,做对不起上位您的事情。
臣在听了驸马的话后,也一直显得犹豫。
并一度觉得驸马殿下的话,可能有些不太对。
但后面臣想通了。
觉得驸马殿下还是对的。
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将这件事的真相说与上位。
不能就这样,蒙受着一些猜疑而死……
见到了陛下您之后,臣才发现这么多年来,臣对上位您了解的还是不够透彻。
上位您的误会也颇多。
陛下您果然不是听不进去劝的人。
这件在臣看来,根本无解的难题,见到了上位您后,开诚布公的这么一说,果然冰雪消融了。
驸马当真是大才。
也是对上位您极为了解的人。
世人对上位您误会颇深,还是驸马最了解您……”
刘伯温将他之前,前去双水村那边见梅殷,以及和梅殷之间交谈的事都给说了出来。
并在这个过程里,替梅殷美言了不少。
朱元璋和朱标二人,在听到刘伯温说出来的话后,都是不由的愣了愣。
很显然他们也没有想到,这件事儿居然是和梅殷有关!
刘伯温出现这么大的转变,竟然也是因为梅殷!
这梅殷,竟然如此不简单!
人在双水村那边喂猪,可却已经早早的看出来了刘伯温会有劫难。
甚至于就连破局的办法,都给刘伯温说了。
最终的结果,竟然还和他所说的一样!
朱元璋和朱标父子二人对视一眼。
眼中神色都是有些复杂,有震惊,有意外,还有不可置信。
话说,这可是刘伯温啊!
一直以来,都是他给别人出谋划策,告诉别人该怎么做事的刘伯温!
怎么现在,到了梅殷那里一切都变了?
变成了梅殷给他出谋划策,救他性命了?
这事情……是不是弄反了?
而朱元璋震动之后,又听到刘伯温所说的,梅殷对自己的那些评价。
心头也升起了一些不一样的感受了。
他哼了两声:“算这个混账东西眼还没瞎,终于说了句人话。
咱还是很深明大义的。
世人对咱确实是误会颇深。
咱是那种听不进去劝,不允许别人说话的人吗?
刘先生,这次的事儿你做的很对……”
朱标听着自己父皇所说的话,嘴角微微的抽动了一下。
自己父皇,是那种听得进去劝,给别人留说话机会的人?
好像……并不是啊。
接下来,就是宾主尽欢了。
在将这层隔阂给打破之后,朱元璋和刘伯温二人,又说了不少的话。
索性将别的一些心中有所迟疑的地方,都给说了出来。
当面询问对方。
朱元璋和刘伯温二人,虽然君臣多年,可是如同今日这般,直截了当地进行交谈还是第一次。
一番的交谈下来之后,二人已经是隔阂尽去。
朱元璋临走之时,望着刘伯温满是真诚的道:“刘先生,如今天下虽然平定了。
可是大明所面对的事情,却一点都不少。
元鞑子留下来的烂摊子是真大。
不好收拾。
坐江山比打江山还要难的多!
刘先生今后要好好的将养身子,千万别把身子骨给弄垮了。
大明的任务还很重,有诸多的事情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