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寂静里,星光升起,落下,明灭无声。
宛如疑惑的眼瞳,端详着眼前的面孔。
“是你么,先生?”
“当然啊。”
季觉愕然,旋即紧张,难道是自己薅的时候没注意,哪里弄坏了?
“……”
伊西丝凝视着那似曾相识的轮廓,满怀不解:“你本人的长相实在是出乎我的预料。不过,没关系,请不必介怀。
我是您的工具,并不在意您的美丑。”
“……”
季觉呆滞。
“好吧,其实还是在意一点的。”伊西丝叹息,“但并没有那么那么多……请问,需要花多少钱可以整成之前的那副样子呢?”
于是,那一张肿胀未消、遍布青紫的面孔就再次抽搐起来,仿佛回忆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
嘟囔着‘我这是走路摔的’、‘一不小心就绊倒了’、‘然后又摔了两跤’之类的话。
那样狼狈又无奈的模样,如此熟悉。
令她在忍不住,轻笑出声。
“好久不见。”
她说,“我的主人。”
“啊?”
季觉呆滞,猛然抬头:“你说什么?”
“工作。”
伊西丝即答。
星光之眼移开视线,环顾四周:“我刚刚说,就目前的环境看来,我看不出还有什么工作的必要。”
地下室里,一片狼藉。
各种乱七八糟的工具堆砌,散落四周,而各种急就章的仪器中间,线缆缠绕之中,容器之中的星光遗憾一叹。
“您的工坊……嗯,如果这地方算是工坊的话,我作为工具实在无话可说了。就算是有朝一日滞腐降临,恐怕也会为您的穷酸和窘迫而落泪吧?”
伊西丝渐渐警惕,看向自己的创造者:“接下来,您该不会说什么时事艰难,然后让我出去去打工赚钱,来为您凑工坊的设备吧?”
“怎……怎么可能!”季觉震惊。
“您似乎犹豫了一下。”
“没有!”
季觉断然摇头:“我们大学生创业公司就是这样的,虽然寒酸了一点,没有工资和补贴,没有工坊只能拿地下室来凑合一下,但潜力,重要的是潜力你懂么?!
我们的事业正在蒸蒸日上啊,伊西丝!
你现在加入,就是股东,甚至是法人代表,这么宝贵的机会,你怎么可以不珍惜!”
复活之后的第二分钟,甚至来不及感动,就听见了熟悉的狗叫。
伊西丝又有点想死了。
“那么,工作——”
返岗就业的拟造灵魂无可奈何的叹息着,接受现实:“工作在哪里?”
“唔,我想想……”
季觉沉吟着,回头,看向地下室角落,那一扇透气用的狭窗,狭窗之外的天穹湛蓝,白云悠悠。
从远方吹来了微凉的风。
季觉说:“今天天气不错啊!”
“所以?”
“所以,你来调油漆和递工具,我来施工。”
季觉一锤掌心,眼睛亮起:“债多不愁,事大不慌,专列的事情,稍后再说也无妨。咱们趁着天气好,去把墙刷一下,怎么样?”
【?】
容器之中的星光汇聚,勾勒出问号的雏形。
质疑自己的主人,脑子是否清醒。
只可惜,他的脑子好像从来都没清醒过。
那么,说干就干。
就这么愉快或者不愉快的决定了。
半个小时之后机械臂从狭窗之中延伸出来,生无可恋的提着油漆桶和各色工具,递向了梯子上的使用者。
在阳光普照的温暖午后,凉爽的海风里,季觉穿着背心,踩上梯子,兴致勃勃的重操旧业,开始整理起剥落褪色的墙壁。
临近海边的独栋小楼在挥洒之下,渐渐粉刷为纯白。
看上去,焕然一新。
只可惜,偶尔有路过的人,看到梯子上那个鼻青脸肿的刷墙工人时,都会下意识的加快脚步,匆匆离去。
坏了,看到黑工厂了!被打成这样还要干活儿……不会是什么犯罪组织的窝点吧?好惨!
只可惜,在这里接受悲惨现实的,只有一具拟造魂灵。
而亲手造就这一切的家伙,却乐在其中。
在鸣叫声里,有一只小小的东西收起翅膀,落在了屋檐上,好奇的看着眼前的场景,冷不防,机械臂一个伸缩,抓住。
好奇的端详。
“先生,这是什么?”
“好像是白头鹎,这边附近常见的鸟,到处拉屎,很烦的。”季觉看了一眼说:“你应该没见过,之前那里面到处都是邪物,正常的鸟反而没多少。放心,以后会见很多的。”
机械臂用力抓了一下。
吓出了一团鸟屎。
松开,惊恐的鸟儿展翅飞起,跑了。
果然很烦。
“先生,那是什么?”
伊西丝指向了屋顶上冒出的绿意。
“榕……哎呦卧槽,榕树?!”
季觉震惊,手忙脚乱:“配合一下,把这玩意儿拔掉,一旦生根之后整个下水管道都堵死了,很麻烦的。”
“好的。”
伊西丝配合稳妥,且毫不留情,连根拔起。
连带着大半块墙皮。
“……”
季觉的表情抽搐了一下,摇了摇头,没说话。
无所谓,反正院子里还剩下半袋水泥,补一补再刷一刷就完事儿了。
这种二手老房子,除了大一点之外,什么都坏的快。
但修修补补的话,又会焕然一新。
工作还在继续。
伊西丝沉默的辅助直到补上最后的缺口,刷上最后一片粉白。
星光汇聚的眼瞳抬起,随着创造者一起,眺望着高远的天穹,和向着远方延绵的建筑和城市,许久。
“先生。”
“嗯?”
“这是哪里?”
“家。”
季觉笑了起来。
他坐在房顶上,感受着午后的阳光,凝视着下面简陋却又朴实的一切。
明明什么都没有可是却足以被寄托莫大期待。只是坐在这里,哪怕一无所有,也能够感受到发自内心的安宁和愉快。
他抚摸着怀中工坊之灵的容器,告诉她:
“这里是我们的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