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
陈行舟微微颔首,最后,拍了拍手,“今日事了,荒集重归正轨。最后,再给雷老爷子上柱香吧。”
就这样,自陈行舟的主持之中,葬礼继续。
一束又一束明灭燃烧的线香插入香炉之中,汇聚为阴影之中宛如海洋一般的碎光,譬如崖城暗面的野兽之眸。
就在香炉旁边,颤栗的司仪抬起了铜杵,麻木的敲下。
于是,磬声幽远,回荡在雨水之中。
一如曾经。
未来或许也不会有任何不同。.一个月之前,瀛台山,古老殿堂里,也回荡着同样的鸣动声。
午后的光芒自穹空中洒下,被窗格分成了千丝万缕的斜光,仿佛利刃一样,刺破黑暗,照亮了陈行舟的面孔。
阴暗之中,那个盘膝而坐的苍老身影无所谓的把玩着棋子,声音冷淡。
“确实,这些年雷武业行事愈见老朽,各方制衡之下,荒集也变成死水一片,偶尔几个蚊子起落,毫无乐趣可言。”
被称为隐者的魁首发问:“你怎么看呢?”
“舍本逐末,尽丧精髓。”
陈行舟不假思索的回答:“弱肉强食乃白鹿之正理,优胜劣汰才是荒集的主旨。”
他停顿了一下,直白的说道:“荒野不需要天元,也不需要雷武业那一套日渐僵化的规矩。我想,经历了这一次的动乱之后,就算有所衰微,但一番淘汰之下,也能涌现出很多新的种子吧?”
隐者嘿笑一声,如此嘲弄:“听上去确实有趣,毕竟,物竞天择也是荒原的一部分。可倘若有朝一日……群狼环伺的猎物变成你呢?”
“那又有什么区别?”
陈行舟疑惑的反问,“不论胜负输赢……届时再度坐在那个位置上的,难道不就是另一个我么?”
十年的时间,他至少有十年的时间,将崖城的荒集建设成自己所预想的模样,由陈行舟所奠定的残酷循环将在漫长的时光中和崖城的荒野融为一体。
即便是在他的推动之下,会有挑战者接连不断的出现,永无休止……可这难道不正是荒集之正理么?
倘若一切顺利的话,十年之后,他大可撒手不管,隐身幕后。
荒集的残酷循环依旧会继续,自他的俯瞰之中。
隐者沉默。
阴暗之中的人影仿佛终于抬起头来了,第一次,正眼相看:“有这份心……再努努力,四十年之后,说不定也能做一任魁首了。”
“您过誉了。”
陈行舟俯首,“魁首之尊位,在下着实不敢妄想。”
魁首仿佛笑起来了,“那你想要什么呢?”
陈行舟沉默。
许久。
就仿佛,鼓起勇气一样,轻声说:“我十四岁的时候,有人给我批命,说我这辈子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所以我改名叫陈行舟。
我所求的,无非是,进或者不进、行或者不行的自由,仅此而已。”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就好像听见了全世界最大的笑话一样,隐者再无法忍耐,大笑,前合后仰,桌子上的棋子都滚落在了地上,清脆的声音不绝于耳。
一颗黑色的棋子,落在了他的面前。
仿佛赏赐。
“滚吧,陈行舟。”
隐者挥手,最后告诉他,“倘若你真能从地狱里爬回来的话,再去想自由吧。”
陈行舟转身离去。
如是一月,风起云涌,潮来雨落。
当雨水渐渐稀薄消散,同样的天光洒落,照亮了陈行舟的面孔,还有他手中那一颗黑色的棋子。
自诸多下属和野兽们驯服的垂首,恭谨的问候和道别中,一切都变得如此庄严肃穆。
“自由啊。”
陈行舟捏着那一颗棋子,凝视着渐渐明朗的天穹,“老林,你说现在,我自由了吗?”
“谁知道。”
老林无所谓的摇头,“就看你心里还觉得,谁还挡在自己的前头咯。”
是啊,还有谁呢?或许暂时的驯服中,没有人胆敢反抗陈行舟的命令了,但可以预见的,未来这条路上的阻拦者,数不胜数。
怀疑、试探、挑衅,乃至挑战和斗争。
此刻所有俯首的人或许将来都会成为他的敌人也说不定。
即便是陈行舟已经以弱胜强,在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内,一跃龙门,再和往昔不同。这一份手腕和筹谋诚然可怖,但力量却未曾得到完全的印证……而崖城之外投入诸多的其他话事人们,未必会放弃这一块快要到嘴里的肥肉吧?
新的挑战者,恐怕很快就会出现,而且会更多,更危险,更麻烦。
明明他已经爬出了一片泥潭,却又落入了另一片更大更深的泥潭里……想要升腾,可又要挣扎到何年何月呢?“自由啊。”
他自嘲一笑,如此不自量力的愿望,魁首又如何不会发笑?可至少现在,棋子已经在他的手中。
他握紧了拳头。
再没有说话。
自沉思中,视线望向了渐渐离去的人群,还有远方那个少年的背影。
季觉。
昨天熬夜写的差不多了,今天提前更了。这一卷眼瞅着快结束了,可下一卷写什么,脑子里完全空空荡荡,哭了。
可以给张月票吗?求求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