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耀兴几乎要被逗笑了,“谁给交代?你?你又算是什么东西?!”
陈行舟耸肩,“我只是,想要和你谈谈。”
“你?和我谈?”
雷耀兴再忍不住,笑出了声,自震怒之中,质问:“你也配吗,陈行舟!你他妈的拿什么和我谈?!”
那一瞬间,桌椅摩擦的声音,再度响起了。
在最后面,抽烟的独眼女人率先站起身来,抛掉了烟头,走向了灵堂。迎着雷耀兴近乎吃人的目光,站在了陈行舟的身后。赫然是雷武业生前麾下排行十一的契女。
紧接着,是第二个人,仿佛被强迫着一般,满脸无可奈何的站起来,走到了陈行舟的身后。
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
自死寂之中,那些根本没被雷耀兴放在眼中的残兵败将们,几天之前还在摇着尾巴向着他俯首称臣恳请高抬贵手的垃圾,一个又一个的起身……甚至就连雷武业生前的几个得力臂助,乃至其他社团里的数个头马红棍,此刻也毫不犹豫的站了起来,甩开身旁的人的拉扯,站到了雷耀兴的对面。
原本人满为患的灵堂里,如今的椅子居然已经空出了十之五六!可依旧坐在原本位置上的人,除了雷耀兴直属的社团和几个无法分割的盟友之外,已经所剩无几!此时此刻,连日以来雷耀兴费尽心力弥合而成的版图,竟然在转瞬间,分崩离析。
咔。
季觉听见了清脆的声音。
在童山旁边,童听已经从口袋里摸出了瓜子儿来,满怀愉快的吐出了瓜子皮,看的他一阵眼睛疼。
你们以太之道走到哪里,命都不要了都忘不了口袋里装的那两把干果瓜子了是吧?真就什么瓜都吃。
童画只能在凶案现场揣摩情杀动机,每天都只能喊季觉哥下午好,可她长辈都一屁股坐在白鹿的眼皮子底下现场观摩荒集分裂的大戏了……这段位差距是不是有点大了?察觉到他的眼神,童听回头看过来,好像愣了一下,旋即无奈一笑,然后……把自己口袋里的瓜子儿分了一把过来。
热情邀约。
“……”季觉的表情抽搐了一下,下意识的想要摆手,可伸出去的手却鬼使神差的张了开来,毫不客气的抓了一大把。
咔!清脆的声音从最后面,错落响起。
季觉眼睛亮起,这以太的瓜子……是真的香啊。
多来点!坐在这么多大佬中间,就好像坐进了看不见的堡垒里,原本只要风吹草动就会被巨人一脚碾死的蚂蚁也安全起来了。
以至于,根本体会不到此刻灵堂中早已经凝结成了实质的压力。
杀意、憎恶和愤怒,仇恨以及饥渴……
荒原之中的兽类们爪牙相见,冰冷的气息纵横交错,就连屋檐上坠落的雨滴,都冻结在了半空之中,宛如凝固。
空气中,簌簌齐舞的微尘惶恐震颤,却不敢落下。
在这短暂到难以察觉可是却漫长到煎熬灵魂的寂静,只要一声喝令,一个眼神,甚至一个动作,便足以点燃最后的导火索,引发前所未有的荒集内乱。
可在那之前,轮椅上的陈行舟轻叹着,沙哑的咳嗽起来。
狼狈的抬起手,擦拭,嘴角和口鼻中渗出的血丝。
刚刚换的正装之下,蔓延开了一片触目惊心的暗红,伤口崩裂了,可他却毫不在意,只是慢条斯理的说道:
“在这之前,有件事情,必须要告诉你。”
他停顿了一下,缓缓说道:”前些日子我去了一趟瀛台山,有幸,觐见魁首。”
瀛台,魁首。
当这两个带着万钧之重的词出现在灵堂之内的时候,死寂中,甚至就连粗重的喘息声和口水吞咽声都消失不见。
仿佛连野兽的魂魄和凶性也被慑服了。
在游走在大海之上的瀛台山上,被所有白鹿追随者所憧憬和敬畏的魁首,也只有一个……曾经整个联邦暗面的主导者,在百年前一手平定了荒集分裂之灾,踏着前任的尸骨登临魁首之位的白鹿天人!
自从他对万人之上的威权失去兴趣,撒手不管之后,已经有十几年未曾传出过这位被称为隐者的魁首消息了,而曾经被统和的联邦暗面又再一次理所当然的迎来了分裂,彼此斗争不休。
而现在,当魁首的意志再度显现的瞬间,所有人便都已经本能的,屏住呼吸。
“我跟他说,雷老爷子已经年迈,日渐昏聩,逐步背离白鹿之道,一旦有朝一日撒手人寰,恐怕麾下的人马就会立刻失控。
荒集失位愈久,斗争失控,恐怕就将成为成众矢之的,历代话事人数百年之成就,就要毁于一旦。
就好比,现在……”
自间歇的呛咳和喘息之中,陈行舟缓缓说道:“魁首问我,想做什么?我回答的是,收拾人心,铲除祸患,重整失序的荒原。
倘若侥幸能成功,就做个泥塑木胎,野蛮生长或许也是一种荒野定则……他同意了,说,让我试试。
所以,我们打了个赌。”
“——我赌我能活下来,而我‘死’后,崖城的事情脱不了我的预料和掌控。”
陈行舟笑起来了,展开双手。
显现出胸前那一片弹痕中所侵染而出的猩红。
这是魁首下达的指令。
直到现在,那一道漆黑的创伤依旧无法弥合,就算有了万灵药的辅助,也留下了一辈子都无法抹去的痛楚。
而同时,这一份痛楚,便是与死相争而胜者的荣勋!
如是,傲慢的俯瞰着眼前的对手,告诉他:“这场赌局,我赢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