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的失神里,来自熔炉的话语再一次从回忆中浮现。
“看来,我还挺被照顾的啊。”
季觉轻叹:“有人跟我说,请我施怜悯于更多,可我不知道我的怜悯有什么意义,我的同情有什么价值。
先知,我只是个小喽啰,同圣贤比起来,连草芥都算不上。我们甚至不算是同类,何必寄希望于我呢?”
“原本只是打算略作尝试,可在见过你之后,反而更加确定了。”先知笑起来了,如此沙哑,“您确实是那种会施舍怜悯于我等非人之物的人啊。”
“谢谢你,季觉先生。”
她说:“您似乎真的把我们这样失控的工具当成了人了。”
“这样不好么?”季觉反问。
“或许呢。”
那个被称为先知的工具笑了起来,“我不确定这是否会产生某种理解上的错误或者是误会,不过,请您放心吧——”
她郑重承诺:“在我的生命结束之前,我将竭尽全力的帮您寻取矩阵·非攻,直到吾等真正自轮回中解脱为止。”
无需天元的契约,无需心枢的担保。
这便是工具所能献上的一切报偿。
裂界中央,原钟楼旧址。
高塔倾覆,砖石和土渣堆砌成山,广场之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深坑。
连日以来,轰鸣声接连不断的响起。
悍勇狰狞的归乡骑士们,此刻背着大筐一个个从坑里爬出来,灰头土脸的像是打灰的工人一样,狼狈不堪。
“楼先生,往下已经挖了五十多米了,还是什么都没有啊!弟兄们现在都已经快要顶不住了。”
临时转职成包工头的斯兰从帐篷外探进头来,试探性的问:“有没有一种可能……您那个仪器,他搞错了呢?”
“不可能!”
楼封瞪眼,断然反驳。
经过了连日的苦劳,曾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身上也遍布泥垢,唯独头发依打理的一丝不苟。
“绝对不可能!”
他守在比自己还大的观测仪器前面,指着屏幕上繁复的数据说道:“看到了吗?根据统计,整个裂界,灵质流向有五分之一是在这里的,这里绝对有一个重要的结点,往上没有,那就往下。
酬金我不会吝啬的,斯兰先生,我们必须加快效率。”
“呃……”斯兰犹豫了一下,他倒是不介意雇主加钱,毕竟打仗和打灰哪个危险大家还是都清楚的,反而乐得干点粗活,怎么上工不是上呢?
只是,作为经验丰富的裂界探索者,他不得不对自己的雇主提出建议:“唔,您说的这个节点,该不会已经被之前那个姓季的小子给摸走了吧?”
瞬时间,楼封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下意识的就想要怒骂,可嗓子却不由得一阵刺痛,骂太多,嗓子都快给骂哑了。
实际上,他不是没怀疑过季觉这孙子动了什么手脚,可钟楼里他已经看过了,不过是一个被废弃的旧工坊,半点值钱的东西都没有,他还能摸什么东西?难道能当着自己的面把熔炉抗走吗?
况且,灵质流向是做不得假的,这里绝对是关键线索所在。
季觉那个狗东西,自以为从自己手里占了点便宜,就算是真的从工坊里得到了什么,也不过是买椟还珠。
真正的关键已经被自己牢牢握在了手中。
“继续!”他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我倒要看看,它究竟能埋多深——”
话音未落的瞬间,巨响自坑洞之中骤然爆发。
大地震颤。
广场上浮现出了一道道深邃的裂隙。
仿佛地震。
“通了!打通了!!!”
欢呼的声音从坑洞里响起,很快楼封就已经赶到了现场。
大地之下,隔着七十余米的漫长距离之后,是一片看不到尽头的幽深的黑暗,未曾预料的巨大空洞。
抛下去一根荧光棒之后,便隐约能够分辨出那些沉寂在黑暗中的庞大轮廓。就好像某个精密仪器的内部一般。
仅仅是稍微的观察,就发现,地下的空间居然丝毫不逊色于地上。
没有花里胡哨的被表象所耍的团团转,楼封用最简单最直白的方式,强行贯通了工坊的阻隔,打通了去往运转层的通道。
支撑着整个裂界运转的工事和机制,曾经圣贤水银所遗留下的工坊模块,尽数就在其中!
“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
顺着滑索而下,楼封环顾着四周那沐浴着幽暗和光亮的庞大设施,再忍不住大笑出声:“果然还要再往下!
准备继续往前吧,斯兰先生。
这一次,是我们走在前头了!”
一扫连日以来的颓败气息,楼封容光焕发,兴奋到几乎无法克制:这一次,他就不信季觉那狗东西还能跑到自己前面去!
轰!
巨响声,从远方,再度传来。
隐约又模糊,好像又一座楼宇坍塌,化为灰烬。
坍塌和崩溃悄无声息的自地表蔓延……
宛如濒临报废的机械那样,渐渐的,走向灭亡。
同样的地下,幽深的下水道中,难以察觉的庇护所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