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高考,校内的氛围相比之前,明显变得紧绷起来。
哪怕是下课了,教室内也不见追赶打闹的同学,所有人都在埋头苦学,唯恐耽误一分一秒的时间。
占彤一有空就往江会会这儿跑。
她最近异常苦恼,因为她和她妈妈的想法产生了分歧。
她说她妈妈想让她考师范,就留在这里当个老师。
可她想去更远更大的地方看看,不愿意一辈子都被困在这里。
她问江会会是怎么想的:“如果你和你妈妈的想法不一致,你会听你妈妈的吗?”
在她印象中,江会会是个十足的乖乖女。
但凡是她妈妈提的要求,她都会听。
可唯独在这件事上,她毫不犹豫地摇头,一脸认真的回答她:“这是我自己的未来,应该由我自己来做决定。”
她说话的语气和平时没什么区别,仍旧轻柔缓和。
可那一刻,占彤仿佛在她身上看到了以往没有的光芒。
她突然觉得,江会会和她想象中的,还是有点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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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会会的数学是短板,所以每天放学后,周晋为会留下来,给她补一小时的课。
她容易走神,
每次走神了,周晋为都会用笔敲她的额头,提醒她:“认真听。”
她吃痛,揉着额头,小声嘟囔,骂他:“狗东西。”
他想笑又忍着:“刚才说什么?”
江会会抿了抿唇。
“我说——”
她低头收东西。
周晋为安静等着,等她说完。
六点的学校,学生早就走光了。
落日是暖橙色,路口的灯光是绿色。
零零散散的行人走在人行道上,被余晖拉长的影子,叠在等待绿灯转红的公车上。
车内坐着放学或是下班的乘客。
有活力四射高谈阔论的,也有一身疲倦低头打盹的。
一旁的路边,是背着书包跑出学校的少女。
她剪短的头发已经长长了,高马尾随着她此刻奔跑的动作,在脑后一晃一晃。
早春时节。
校服的百褶裙,被风吹出漂亮的波纹,她笑着跑远。
清甜的声音在空旷的路口响起:“我说——周晋为是大笨蛋!!!”
同样穿着校服的少年,不紧不慢的在她身后。
他笑着吓唬她:“别让我抓到,不然揍死你。”
那时,是他们的十七岁,距离成年一步之遥。
人生最紧张,却也是最幸福的一段时间。
在学校补课有诸多不便,周晋为改成去她家附近给她补课。
每次天都黑了,只剩几盏路灯亮着。
他们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周晋为指出她解题步骤中错误的地方,然后逐一给她讲解。
她
听的认真,低着头,纤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大片阴影。
周晋为看见有一只蝴蝶落在她的肩上。
等她终于将那道题弄清楚时,发现他手里的草稿本,不知何时多出一幅画。
是神情认真的少女。
松软的长发垂在肩上,瞳孔倒映着路灯和习题册。
浓密卷翘的睫毛,画的根根分明。
一只蝴蝶落在她的肩上。
看清那副画是谁后,她愣了一下。
抬头时,那只蝴蝶从她肩上飞走。
周晋为把那张画撕下来,送给她。
江会会伸手接过:“你还会画画?”
周晋为把笔盖合上:“以前学过。”
“画的真好。”她笑容灿烂,拿着画靠近自己,“像我吗?”
他点头:“像,很像。”
周晋为后来也为她画过很多幅画像,从她的十八岁一直画到二十四岁。
最后一张画像,是在她已经病入膏肓的时候。
虽然那时他还在到处联系医生和研究所,不愿放弃最后一丝希望。
但彼此也都心知肚明,她的生命已经开始倒计时了。
她坐在轮椅上,戴着氧气管,看着窗外的冰天雪地。
她说:“周晋为,你再给我画一幅画吧。”
那时她已经形如枯槁,因为数次化疗,头发早就脆弱到一动就掉,干脆直接剃成光头。
所以每次出门,周晋为都会给她戴上一顶毛线帽,一是为了御寒。
二则,就算生病了,她也是一个爱漂亮的女孩子。他知道的。
她肯定接受不了自己现在的样子。可她总是笑着和他说:“周晋为,刚刚护士夸我头型漂亮,她说我是现在最流行的圆头。”
周晋为想要笑一笑,回应她。可他笑不出来。
她愣了一下,过来抱他:“没关系,都会过去的。”
没有任何一个词语能够用来形容他当时的心情。
那时的江会会已经到了开始用吗啡止疼的地步。她开玩笑说自己现在算不算合法吸毒。
周晋为想,她哪怕哭一哭,闹一闹,把自己的难过发泄出来,都比像现在这样,明明自己已经难受到极致,却还要反过来照顾他的感受。
“会会,疼就哭出来。”他抱着她,“打我骂我都好。我是废物,我什么也做不了。”
他好像哭了,江会会感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