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再让周宴礼去回想自己当时的感受,他已经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人在极度痛苦之下,大脑真的会变得空白。
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想。
周晋为安慰他:“不会有事的。”
他低下头,声音哽咽:“你不要觉得我蠢,所以就想骗我。癌症……她得的是癌症。”
周晋为的动作有片刻停滞,最后还是在他肩上停留。
他轻轻拍了拍,安慰他:“放心,会好的。”
周宴礼身形仍旧佝偻,脸上的伤让他看起来分外狼狈。
往日总是吊儿郎当,肆意随性的人,如今却像是在泥潭里滚过一遍。
他忍着眼泪:“你保证。”
周晋为点头:“我保证。”
病房内传出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
温柔的,带着淡淡笑意,一点也没有病人的萎靡。
“是小礼在外面吗?”
他没动,张开嘴,喉咙却干涩到什么也说不出来。
等了很久外面都没有动静传来,她笑了笑:“可以进来一下吗,我想看看你。”
她在此刻提的要求,周宴礼很难做到无视或者拒绝。
哪怕他现在的状态极不适合去和她见面。
他将袖口往下拽,遮住了满是剐蹭伤口的手背,袖子胡乱在脸上抹了抹。
眼泪的灰尘一同被抹去。
然后才迈着艰难沉重的脚步进去。
她坐在床上,穿着并不合身的病号服。
她还是太瘦了,不论他和周晋为怎么喂她,她始终没有胖多少。
腰那里还是空落落的。
手背上扎着针,连接着输液管。
明明该难过该害怕的是她,可反过来,却是她在安慰他。
周宴礼在床边坐下,脸侧肌肉牵动着嘴唇一起颤抖。
他忍下悲痛,最终只是问出一句:“怎么瘦了这么多。”
她还有心思开玩笑:“医院的伙食不太好。”
一点也不好笑。
周宴礼低下头。
看到他这样,江会会眼里的笑稍微淡了些。
她坐在病床上,腰部及以下盖着被子。
条纹病号服显得她身材更加消瘦,松软的长发此时扎成低马尾,随意地搭在左肩。
虽然细致,却明显不熟练。
不用问也知道出自谁的手,一看就是周晋为。
再聪明又怎么样,在扎头发上还是没有一点天赋。
江会会笑眼微弯,白皙的皮肤被窗外投射进来的阳光蒙上一层温暖的光。
她摸了摸他的头,笑容温柔,眼里有对他的依赖。
“本来是有点害怕的,可是见到小礼,我就一点也不怕了。”
听说妈妈去世的时候,已经瘦到不成人形了。
生前那么漂亮的
女孩子,却以那样的形象离世,她该有多难过啊。
老家的习俗,在火化前是有遗体告别仪式的。死者最亲近的人过去祭拜告别。
小姨看到了姐姐的最后一眼。
她闭着眼睛,穿着漂亮的衣服,安静的躺在棺椁里。
她好像只是睡着了而已,面容柔和平静。
那是年幼的江盈盈第一次直面死亡,书里关于死亡总是一笔带过。
就像蝴蝶破茧,冰川融化。
哪怕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可说出来,却像是一瞬间的事情。
如果自己的到来只是为了让她重新体验一遍痛苦,那他为什么还要过来。
信誓旦旦的说要拯救她,结果却什么也做不了。
他就是个废物,废物,废物,废物……
不折不扣的废物。
看到他这样,江会会心疼地过去抱他:“小礼不要哭,也不要难过,就像你说的那样,你过来是为了拯救我。小礼拯救了我。如果没有小礼,我现在肯定躺在病房里蒙着被子号啕大哭。可是小礼来了,我没有哭,因为有小礼陪着我,哪怕是生病也没有那么可怕。是小礼,小礼教会了我怎么勇敢,也是小礼教会了我该怎么去爱一个人,我很爱小礼,如果因为我的病让小礼难过,那么我也会难过的。”
真正的悲伤是没有声音的,江会会只感觉到有水滴进了自己的领口。
在他枕在自己肩上的那块地方。
他没说话,只是在很久之后,抬手环上她的腰,紧紧地抱住了她。
江会会愣了愣,然后笑着轻抚他的后背。
“只要有小礼陪着我,我就不会害怕。”
“嗯。”他说话鼻音很重,“我会永远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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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会会现在需要充足的休息,周宴礼没有在这里待多久就离开了。
周晋为带他去处理伤口。
其他地方涂点碘伏消毒就行,手背上的需要缝合。
周晋为站在一旁,看着缝合针一针一针穿透进周宴礼的皮肤。
周宴礼一声不吭,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很擅长忍耐,打架打输了他从来不哭,只会下定决心,下次再打赢回来。
被误解冤枉了他也不哭,无所谓,不相信他的人不会因为他的几滴眼泪就相信他。
他这辈子流的所有泪几乎都是因为江会会。
第一次哭,是被她刚生下来的时候。
后来再哭,是去她坟前告状的时候,或者是每到她的祭日,想她的时候。
小的时候打架打输了,带着一身伤回家,他总在想,如果妈妈还在的话,是会一边责罚一边给他处理伤口。
还是一边哭,一边给他处理伤口。
爸爸说过,妈妈很爱哭,她开心了会哭,难过了会哭,哪怕是生气了,也会哭。
被人曲解冤枉的时候,他也会被想,如果妈妈还在的话,她是会
安慰他(),还是会去帮他出头。
虽然爸爸说她很胆小?[((),性格又内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