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在农村邻里之间关系比在城里好,农村街里街坊的都很熟悉,城里住对门都不认识。说这话的八成是城里人吧,在农村挨家挨户都很熟悉是不错,但是关系未必好。熟悉还是不熟悉都是人们的选择,城里人选择不熟悉,农村人选择熟悉。就拿住对门都不认识来说吧,虽然不熟悉,但也无怨恨,所以很少闹矛盾。可是村里邻里间彼此很熟悉,交集多了,就有矛盾,导致心生怨恨。有一个比喻很合适,说村里人的关系就像小孩一样,刚开始无话不说,这样就会分不清人与人之间的界限,一旦越界就会心生反感,然后就是彼此冷漠。在村里,一般相处十年以下的邻居还能够保持住热情,相处十年以上的邻居间更多的是冷漠。晓玥就明显感觉出来这种心理上的变化。
晓玥家和汪豪家的关系就是这样,在晓玥年龄还小的时候,两家的关系还很和谐,那时候两家人还经常串门。可是后来汪豪的妈妈就开始变得“不分彼此”且没有节制了。汪豪的妈妈是晓玥见过的最不拿自己当外人的人了,什么便宜都敢占。每次来晓玥家是又吃又拿,只要是能拿的只要是不被阻止的她都不会客气。他们家的亲戚少,所以家里的点心就少;晓玥家的亲戚多,家里的点心相对多些。汪豪的妈妈每次来晓玥家,晓玥家的饮料、点心和水果她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还有酸奶,她想喝几瓶就拆几瓶。后来,晓玥家把东西都集中在一个小房间里,再把房间的门关上,晓玥还在犹豫这门到底是锁还是不锁呢,最后还是决定不锁了,她觉得汪豪的妈妈不至于再打开门去拿里边的东西。事实证明,她低估了汪豪的妈妈。汪豪的妈妈推开屋门,扫视了一圈没有看到吃的,就直线穿过客厅直走向那个小房间,打开门抓了一大把草莓就走了。汪豪家以前有一棵槐花树,于是,每到春天就有槐花吃,后来她家的槐花树砍了。因为每家每户都重盖了房子,几年间村里的槐花树都没了,想吃槐花还要开车到几十里外的地方用梯子爬上树去采。有一年春天,晓玥的妈妈和同村小靖的妈妈结伴一起去采槐花,用了一上午的时间终于采回来了两斤槐花,很是辛苦,回到家就坐在沙发上休息,晓玥在厨房洗槐花。这时,汪豪的妈妈出现在晓玥身旁,看到晓玥在洗槐花,立刻奔到客厅,看到剩余的半袋子槐花就一把抓在手里,然后不由分辩地说:“这点儿槐花让俺也尝尝吧,俺也好长时间没吃了。”说完就提着半袋子槐花走了。晓玥知道汪豪的妈妈之所以这样无礼有一部分原因在自己身上。因为汪豪的成绩比晓玥好很多,汪豪第一年高考成绩比晓玥复读一年的成绩还要高五六十分,所以汪豪的妈妈在晓玥家特别有优越感,而她的优越感的表现形式就是无礼的侵犯。
促使汪豪的妈妈如此无礼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晓玥家的人不懂得拒绝。晓玥家的人都属于社会和人际的低能者,从来不会占别人便宜,而面对别人的欺负只有忍受的份儿。晓玥再次把这种家族式的低能归因于爷爷的圣人的教育,她觉得圣人那一套不适合农村,村里人需要的是维护自己家的利益不被人随意侵犯的实用技能。晓玥觉得自己比爸爸妈妈更加的低能,因为自己有语言障碍。有很多次晓玥都想用语言阻止汪豪妈妈的侵犯行为,但都被结巴把话给堵了回来。每次她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汪豪妈妈侵犯的整个过程,从开始到结束。欺负晓玥家的人有很多,汪豪妈妈只是其中一个。大自然是一个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的地方,社会在大自然里,所以也是适者生存。想想大自然里那些群体里天生有残疾的个体早早都被天敌吃掉了,晓玥在感叹自己的命运。经过这么多年的验证,自己在人群中显然处于劣势,而且这种劣势还不是性格上的,而是生存上的,这就是说她在生存上比一般人要难,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去生存。
一个人不怕出身不好,哪怕出身再不好,也有向上升的路,沿着这条路一步步地走下去,也能够到达自己喜欢的风景。怕的是身体上有某种缺陷,因为这就意味着没有一条可以上升的路,永远也到不了自己喜欢的风景。晓玥的缺陷是结巴,她无时无刻不在控制自己,但也只能使自己在情绪平静的时候表达一些简短的语句而已。她没有能力和别人讲道理,没有能力说婉转的话,没有能力说奉承的话,连自己的权力也不能维护。她甚至不敢多说话,因为结巴使她尴尬,使她被人嘲笑,使她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