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芽的做法与土豆丝差不多,不同之处是在把葱花爆香后又倒了些许陈醋烹出香气,再放入肉丝、豆芽翻炒。酸爽的味道混着肉香与豆芽的清香,勾的人唾液横生。
温苒苒将摆摊用的东西放在推车上,把方才卷好的饼塞到沈氏手里:“娘,给您和爹爹留了两个,快趁热吃,我先走啦!”
沈氏看着她的背影,低头看着手上热气腾腾的卷饼满是感动。
*
清晨阳光洒落,层层叠叠照在街上,人人被披上层浅金。
桥下,已拉了半宿货的伙计们揉着酸痛的肩膀瘫坐在台阶上,有丝丝清爽水气随风袭来拂去些许疲惫,他们这才觉得活了过来。
天底下的东家一般黑,他们加班加点帮着拉货、卸货,整日里累得没个人样却连顿伙食都不包,合该让那些货都砸他手里才好!
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年轻苦着张脸,浑身僵硬酸胀,仿佛手脚都不是自己的了。他痛苦地揉捏着手臂,转头看了眼坐在旁边的中年汉子问道:“东叔,您回去吃吗?”
东叔也是疲累不堪,全身上下散了架似的疼。他皱眉睨了他一眼:“柱子,咱们这些散工干完这家就得马不停蹄去找下一家,这下家还没着落呢,你便想着偷懒?你全家可就指着你吃饭呢!”
柱子怕他生气不带自己找活计,连忙摆手解释:“东叔不是,我实在是饿的没力气,想着回去垫两口就回来,也好干活。”
说起“饿”,旁边的几个汉子肚子咕噜直响,东叔也不例外。
劳作半宿,若是能来上些热乎饭菜那得多舒坦!
念头一闪而过,东叔摇摇头不敢细想,就怕吃不下那干巴巴的胡饼。他将烟袋锅在地上磕了两下:“昨儿不是还剩了几个胡饼吗?对付吃两口得了!”
柱子不情不愿地掏出几块胡饼,给大家分饼时不小心掉了一个,干硬的饼子砸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见了点点泪花:梆硬!
东叔见了又抽起烟袋锅,吧嗒吧嗒几口,愁了半晌才道:“东子,你去给大家买几个热乎胡饼,这些就带回家热热再吃罢。”
“哎!”柱子兴高采烈地应下,起身的功夫兀地反应过来又要吃胡饼,扬起的眉毛立刻垂下,臊眉耷眼地走了。
他垂头丧气地走在街上,忽地听见道清脆的女声:
“卖卷饼嘞!热气腾腾的卷饼嘞!”
“实惠又好吃的大卷饼嘞!五文钱一个有饼有菜,您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瞧一瞧看一看诶!”
什么?大卷饼?有饼有菜?
夺少?五文钱??不要命啦???
柱子被吸引得走不动道,被勾了魂似的直愣愣地走过去。
只见有位杏眼肤白的小女娘推着车,满面是笑地沿街叫卖,车中间摆着油津津的饼,左边放了装满菜的大盆,右边则是各色小料。
那小娘子见他过来立刻停下,一双杏眸弯成月牙儿,甜的似是有股蜜流进心坎:“尝尝卷饼吗?今早新做出来的,还热着呢!”
柱子看着那油汪汪的饼,又看了看旁边的那两盆菜。土豆丝香气浓郁,豆芽炒肉酸香诱人,腾腾热气与菜香直往他鼻尖里钻,香的他跟焊在地上了似的半步都挪不动,都不敢想吃上这么一口会多高兴!
等等?豆芽炒肉?肉菜!卖多少来着?五文钱???
他又看了两眼,琢磨了片刻心下了然。他跟着东叔出来干活也有段时日了,也算是见识过不少,这等小把戏休想骗到他!
这小娘子方才喊的定是土豆丝的价,价贱吸引人,等人来了要那豆芽炒肉,她定会另要高价。啧啧,真够狡猾的!
温苒苒察觉到他的质疑,笑盈盈地开口:“您放心,两样菜都是五文钱,两掺着卷。”
什么?都是五文钱?他怕不是听错了!
柱子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犹豫着去买胡饼,还是尝尝鲜。
但……干巴巴的胡饼哪有这好吃啊!
温苒苒见他踌躇不定,展颜笑道:“不若这样,我今儿头回开张,您是第一个来看的,我给您卷一个尝尝,不要钱!若是吃得好了,您往后再来照顾我生意!”
她眼尖,早就瞧见了面前这年轻人在桥下时同一群力工待在一块儿。他若是吃好了回去一说,那便相当于五文钱做了个广告,划算!
柱子听了愣神片刻,立马摆手:“这如何使得?”
温苒苒没听,边往饼上刷酱料边热情地招呼:“葱花香菜都要嘛?”
浓厚的酱香味传来,柱子仅存的理智彻底崩塌,头都点出了残影:“要要要!”
“好嘞!”
柱子亲眼看着她刷了满满的酱,抓了一大把豆芽炒肉和土豆丝堆在饼上,瞧着跟小山堆似的。那小娘子尤嫌不够,又抓了一把添上,随后撒上翠绿的葱花香菜,再刷上些酱料。
晶莹如玉的豆芽混着肉丝,土豆丝炒得黄灿灿的,柱子盯得控制不住地咽咽口水。
温苒苒手脚麻利地将饼卷好放在油纸上包住半截,递给柱子。
柱子接过那足有人手臂粗的卷饼,掌心传来的热乎气让他感动得热泪盈眶:他娘的!总算能吃上口热乎的了!
他捧着胖嘟嘟的卷饼,迫不及待地咬上一大口。
饼皮筋道,带着油润的面粉香气。再细品,饼里的酱料鲜咸醇香,还有股甜辣酸味,香的人直迷糊。土豆丝脆生,豆芽也是酸爽清脆,配着葱花的辛辣和香菜独有的香味,这卷饼吃起来又香又爽口!
亲娘咧!他这辈子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明明是同样的土豆和豆芽,他娘做的怎么就不是这个味?!
柱子狼吞虎咽了好几口,心里正美的时候忽地听见有人叫自己:
“不是让你买些胡饼回来?你小子在这就吃上了?”
柱子抬头,看见东叔等人寻来停下动作,这才想起来自己原是来买胡饼的……
东叔走近,伸头往他卷饼里一瞧,金灿灿的土豆丝与晶莹如玉的豆芽裹着红棕色的油润酱料,外边的饼在日头底下闪着层油光,当即就馋得口水直流。他禁不住又细瞧了两眼:有肉!还有肉呢!
他们哥几个饿得前腔贴后腔,巴巴地等着柱子买饼回来,却想不到这小子先吃上了!
东叔一巴掌糊在他背上:“这么贵的东西也敢往嘴里塞?”
柱子有些委屈,连声解释:“东叔,这饼不贵,有饼有菜、菜里还有肉,这么大个儿才要五文钱!这不比那胡饼馒头强?”
东叔几人对视一眼有些不信,满脸狐疑地看向温苒苒:“多少?五文钱?真是五文钱?”
温苒苒笑眯眯地点头:“真是五文钱!叔叔伯伯们买个尝尝?”
东叔几人反应了半晌,争抢着要买卷饼:买!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眨眼间,温苒苒的推车旁立着群捧着卷饼的糙壮汉子,吃得津津有味,路过行人见了都觉得香,纷纷忍不住排上了队。
不一会功夫,卷饼竟都卖空了。
温苒苒掂掂荷包里的银钱,高兴得合不拢嘴:初战告捷!
东叔依依不舍地把最后一口吃完,咂巴两下嘴意犹未尽,夜里干活的疲惫也一扫而空。
五文钱就能吃得又香又饱,这小娘子怕不是天上的菩萨派来渡他们这些穷苦人的吧!
吃得好、心情也是不错。东叔瞥了眼柱子,这小子可怜,父亲早亡,一家老弱,出来每天累死累活挣个七八十文要供全家吃喝也是不容易。他想着,拉过柱子塞给他五文钱:“这顿叔请你!”
柱子连连推拒:“东叔,我这饼没花钱。这小娘子说今日第一天开张,我是头个来看的就做了一个给我尝尝,没收钱。”
东叔瞧着这憨傻小子不禁咂舌:这是什么运气啊!不过……
他抬眼注视着笑意盈盈的小娘子,把手里的五文钱放在她车上:“都是小本生意,日日赚个辛苦钱也不容易,这钱小娘子你还是拿着。”
“做买卖要言而有信,不好出尔反尔的。”温苒苒连忙将那五文钱让回去,笑得如朝阳似的让人心中温暖舒坦,“不过是个饼子,各位叔叔伯伯们若是觉着我的卷饼香,就多帮我说说好话、拉些客人。”
东叔是个老江湖,听了指着温苒苒笑着跟身旁人调侃:“这小娘子精得很,来日可了不得!”
温苒苒边收拾推车边道:“谢谢伯伯吉言!”
待人都走了,她默默在心底算了算。
今日总共卖出去了三十五份,去掉白送的那份,拢共赚了一百七十文!这其中再减去各种原料的成本,净赚大约一百一二十文!
将来的日子定会越来越好的!
温苒苒想着,浑身充满干劲。她找到昨天卖菜老伯的摊位,低价买了明日要用的菜。又将其它要用的材料买齐了,高高兴兴地往家走,一路上都在琢磨再做些什么新鲜吃食。
巩固老客、吸引新客。这才是做生意的长久之道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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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日头正盛。花草枝叶无精打采,连蹲在房檐院墙上的鸟雀都低着头不说话。
院内,沈氏弯腰忙活,额上沁着细密的汗珠。
孙氏就冷眼看着她洗碗,连搭把手的意思都没有。一双眼睛滴溜溜地看向院门,心底满是轻蔑,面上却是十分关切:“三丫头怎的还不回来?别是没卖出去,正躲在哪哭鼻子不敢回来吧?”
沈氏只闷头洗碗,也不搭茬。
孙氏也不觉得没趣,偏头看向在院子里温茹茹:“茹茹,快去街上寻寻你三妹妹。”
“我才不去呢!”温茹茹扁扁唇,“多丢人啊!”
梁氏睨向孙氏,苦口婆心地劝沈氏:“二弟妹,等会儿苒苒回来你可别训斥她。当是花钱买了个教训,没卖出去也不打紧。”
沈氏听着这些风凉话,便是再好的脾性也忍不住驳了一句:“大嫂、三弟妹,你们怎就认定了苒苒卖不出去?再者说,这才晌午,街上摊贩都是傍晚才收摊回家呢。”
梁氏被戳穿了心思,有些恼羞成怒,但面上仍是笑着的:“看二弟妹这话说的,好赖不分,怎么能说是我们认定?”
孙氏扯着唇角装模作样地开口:“三丫头不过是个女娃娃,便是卖不出去也没什么……”
她正说着话,院门兀地发出道声响,有个满是欢喜雀跃的清甜女声扬起:
“娘,我带去的东西都卖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