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风劲,酒店大堂里映出来灯火将细雨照出具象。
易欣龄自告奋勇坐上副驾驶,探头出来,看易思龄:“易昭昭,等下先送我回学校就好了。我就不跟你住酒店了。”她唯恐自己这电灯泡太亮。
梅叔笑着问:“三小姐是在哪所学校?”
“京大,谢宁宁的宿舍。”
梅叔惊讶,这缘分未免太奇妙了些,“原来您就是小小姐常提起的那位好朋友,缘分来了真是挡都挡不住啊。”
易欣龄说就是啊,又冲易思龄挤眉弄眼,然后把副驾驶门关上,安心玩起手机。
叛徒!又喊她小名!易思龄幽怨地拢着宽大的西服。
夜雨千丝万缕,被风吹斜,谢浔之上前拉开后座门,也不催促,也不邀请,只是温沉地注视她,眸色深如凝墨,峻拔的身影被灯光浸染,投下一小圈阴翳,将她盖住。
易思龄受不了这种温柔又诡异的气氛,飞快地错开目光,细长的手指拎起裙摆,坐了进去,双腿优雅并拢,不过是上个车而已,一套动作优美又矜持,带着点高傲,难以想象她几分钟前还在脸红。
谢浔之没动,雨丝落在他单薄的衬衫上,几秒后,他俯身,纡尊降贵的姿势,低在一个女人身侧,把那一截溢在车外的繁复裙摆整理好,抬手关上车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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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往京大驶去,没挂导航,显然是轻车熟路。近六米的车身过于宽敞,弥漫着干燥洁净的香味,电台里播着粤语情歌,音量小,权当背景音。
前座,易欣龄和梅叔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一来二去就有些暗藏玄机。
“叔,您平日里工作忙不忙啊。”
“忙的时候挺忙,主要是替少爷打理一些生活琐事。倒是少爷比较忙,天天工作,连休息的时候都少有。”
“.....也是呐,管这么大的集团,十多万人呢,肯定忙,我二姐今年才提高级总裁,也忙得不可开交。”易欣龄拨了拨安全带,“不过二姐平日里应酬多,有时候都想她,可看不见人,不知道忙些什么。”
忙也不能瞎忙,婚后还是要多多时间陪公主才是,不然找个神龙不见首尾的老公等于婚后丧偶。
易欣龄也不知道自己的言外之意能不能被听懂。
梅叔这才真正听懂了这位三小姐暗藏的玄机,立刻就严阵以待起来。
这哪是闲聊,这比跟领导说话还要费脑子,处处是陷阱,稍有不慎,就会让少奶奶印象不好。
梅叔思索片刻,说:“二小姐年轻,事业正是起步阶段,是有些应酬推不脱。我们少爷前些年也是这样,如今好多了,平时经常回谢园陪夫人,不重要的应酬可都推了。”
易欣龄:“是的,很多应酬都乌烟瘴气。我不喜欢那些声色犬马的场面。”
“三小姐说得在理。少爷从不参加这些局,就为这,还有不少人说我们少爷太不合群了呢。夫人就说,以后还得让少奶奶多带着他出去玩儿。”梅叔一张嘴吧啦吧啦。
后座,谢浔之仿佛没有听见,只是安静地闭目养神。易思龄也假装正襟危坐,在听见“少奶奶”三个字时,还是不由地交握住手,捏了下。
这两人在说什么!
易欣龄相当满意,逮住机会欲再问,“那.......”
后座的易思龄终于听不下去了,蹙起眉,用粤语说:“Faye,冇嘈咁大声啦,我想训觉啦(不要吵这么大声,我想睡了)”
易欣龄往后看她一眼,笑盈盈地安抚:“好啦好啦,你快睡,我不说话了.....”
梅叔稀奇地瞧了副驾驶的女孩一眼,明明她才是年纪小的那位,可做派却像姐姐,说话的语气又迁就又宠溺。
易家还挺奇怪的,姐姐像妹妹,妹妹像姐姐。这位三小姐是大方外向的性格,就不知道另两位是怎样的性格。
虽然没接触,但他仔细研究过背调,易家大小姐最娇贵美艳,就是脾气不好,二小姐清冷少言是实干派,三小姐智商高爱运动,四小姐虽然最小,但最古灵精怪。
总之各个都是不好惹的,各个都是出挑的,不然也不会在港岛如此有名气。
“不碍事,三小姐和梅叔聊吧。路还远。”谢浔之在这时睁开眼,指节扣了扣前面座椅,“梅叔,把隔板关上。”
梅叔:“好的,少爷。”
话落,横隔在前后座之间的玻璃挡板缓缓上升,紧跟着,一台触屏电视也升起。这车中间装了隔断,一旦将挡板升起,前后成了两个独立空间,声音和视线都不再交汇。
单独的空间,像一只礼盒,把他们装在里面,逃不出去,只能承受。
易思龄:“........”
谢浔之递来一块干净的羊毛毯,“睡会儿。到了我叫你。”
易思龄本来就吃了瘪,一肚子接连不断的小脾气,哪里肯接,只是把身体往车窗的方向扭,闭上眼。
不搭理他。
空气无端安静下来,鼻息里嗅着很淡的从那件西装上蔓出来的香气,绵长的呼吸像蝴蝶的翅膀。
谢浔之想着她也许睡了,这才拿出平板,浏览这几个小时落下的工作消息。
“我还没考虑好。”
一片安静中,女人忽然出声。
谢浔之顿了下,缓缓转头,窗外一缕霓虹划进来,落在她美到俗怆的脸庞,“我知道。”
他不动声色地注视着她,低沉轻柔的嗓音弥散在霓虹中,“慢慢来,不着急。”
像一只匍匐在丛林中的狮子,因猎物就在咫尺,它不愿惊扰,越发敛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