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朝露买下了道士的宝物。
她在回鸳鸯湖的路上不断的摩挲着镜子上的诡异花纹, 面色平静。
她当然不会被那道士三言两语就挑唆的真去杀到常欢面前, 不论她多么的想报复常欢, 她都明白冲动会坏事这个道理。
她不能冲动, 严凉嘱咐过她,首要的就是保住自己。
因此曲朝露在回到鸳鸯湖后,利用买来的宝物辅助修炼。
这宝物果然和道士说的一样厉害,曲朝露拿着它修炼后, 短短一天的功夫修为就翻了一倍,且当真解除了严凉下在她身上的禁制。
她喜悦之下又连着修炼了几天, 修为突飞猛进, 竟是可以在整个鸳鸯湖里翻起水浪。这样超出常识的进步令她激动之余, 也略有些不安,害怕一蹴而就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她决定休息两天, 并去城隍庙送上酿好的桂花酒。
而就在她还没出发之前,鸳鸯湖, 出事了。
起先是那几个新鬼面色煞白的狂敲曲朝露的家门,她去开了门,他们一个个都宛如是遇见了毒蛇罗刹那般, 恐惧的瑟缩不已, 腿软的扑进曲朝露的家门,惊恐的上气不接下气。
曲朝露连忙扶住一个即将栽倒的人, 问道:“出了什么事?”
他说:“死人了……刚刚我们走上了鸳鸯湖通往人间的道路, 还没从湖里爬出来就……就看到一个娘子被放在铁笼子里, 沉进了鸳鸯湖……”
曲朝露心里一阵寒意如虫子爬过, 她想到了自己死的那天,是被绳子捆着丢进鸳鸯湖……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我们眼睁睁看着她是如何被淹死的,那眼睛瞪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曲朝露身子发软,咬了咬牙强撑住,宽慰道:“都别害怕,等那娘子的魂魄到了,也会是我们的同伴,大家把看到的忘掉就是了。”
“可是露娘子,我们一路回来都没见到那娘子的魂魄。”一个新鬼瑟瑟发抖的说着,“是不是她死的太惨,直接变成厉鬼离开鸳鸯湖了?”
“别害怕。”曲朝露给了他一记温暖的笑,静静道:“大家都镇定一些,我们在湖里找找,去将那娘子找到,带到我家里。”想了想又对一个新鬼道:“你胆子最大,你带我去看看那娘子的尸体。她的魂魄找不见,也可能是被缚魂之术捆缚在尸体上,保险起见我去确认一下。”
新鬼闻言,不由虚咽了咽:“露娘子,她的死状真的很恐怖的。”
曲朝露温声道:“没事,你带我去吧。”
一行人兵分两头,那几个新鬼去寻找娘子的魂魄,曲朝露则被引着接近了娘子的尸体。
远远的就能看到那漆黑冰冷的铁笼子和笼子里上下飘着的女尸,她和曲朝露一样被惨无人道的溺死,曲朝露最能感同身受。
她靠近笼子,渐渐的看见了女子的纤纤身形。
曲朝露忽然心中一凛,她怎么觉得,那娘子的身形很是熟悉,总不会是……
不祥的预感急速的占满了胸臆,曲朝露不敢再接近她,直觉告诉曲朝露,那女子的脸会是她认识的人。
她在心惊胆战间来到了笼子的近前,看清了死去之人的容貌。这刹那铺天盖地的寒意攫住了曲朝露的心,她无法自控的哀嚎出来,瞪着眼睛浑身发颤,崩溃一般的扑在了笼子上,从黑漆漆的寒铁上穿了过去,栽倒在地。
沁水!
居然是沁水!
她的陪嫁丫鬟沁水,留在刘府里忍辱负重的只为查出她被陷害真相的沁水!居然、居然被锁在笼子里沉了鸳鸯湖!
谁做的?是谁做的!!
常欢翁主是不是?还是刘亦贤?亦或是别人,是那个在背后陷害了她的人?!
曲朝露痛哭出声,泪水融在湖水里,只显得那双眼睛通红而凄切:“沁水!!”
沁水的魂魄很快被找到了。
没有什么缚魂之术,沁水的魂魄在她死后就离开了躯壳,却没有懵懵懂懂的沿着既定的道路走到曲朝露他们面前,而是疯了般的在鸳鸯湖底四处奔走——她以为这样就能快些找到曲朝露,却不想反倒是与曲朝露错开了。
沁水的魂魄被别的水鬼找到,将她带到了曲朝露的宅院,接着,曲朝露便回来了,见到了沁水。
“大娘子!”化鬼的沁水面色惨白,如一块深埋在棺椁中太久不见天日的白玉,白的只剩下惨然。
曲朝露在见到沁水的一刻,无法生出半点久别重逢的喜悦,只能是悲痛和疑问。她看着沁水冲到自己的面前,看着沁水那蕴着千言万语的眸子……曲朝露啜泣着张开双臂,拥住了沁水。
“沁水,我没想到,竟是以这样的方式见到你。”曲朝露哀然落泪,“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所以我只能问你,是谁害死的你,你是怎么死的?”她松开沁水,口吻冰冷而含着恨意,“和刘府有关是不是?”
“大娘子!”沁水歇斯底里喊一声,跪倒在地,她有太多的话想告诉曲朝露。
其余的鬼魂们见状纷纷离去,只留下曲朝露和沁水。
“起来。”曲朝露扶起了沁水,挽着沁水将她送到了椅子上坐下,“先镇定一下再说吧,我都听着,你不要慌。”
“大娘子,我没事。”沁水咬牙注视曲朝露,握了握拳,道:“常欢翁主那贱人怀孕了!奴婢偷偷去看了郎中给开的安胎方子,抄了一份拿去外面的药铺里询问,竟发现那方子是给有孕三个月以上的妇人用的!”
曲朝露顿时如遭雷击,常欢嫁给刘亦贤明明才不过月余,那三个多月的身孕是哪来的?难道她和刘亦贤……
“那对狗男女早就勾搭在一起了!”沁水恨的眼睛暴红,“比刘亦贤娶大娘子你的时间还早!”
曲朝露震惊难当,眼中交杂着猜疑、恐惧和混乱。她惊疑不定的开口,未想到自己的声音竟然平静的像是冬日的子夜:“那么,当初诬陷我与小厮通.奸,促成我被沉塘的人,是刘亦贤和常欢翁主?”
沁水的指甲几乎要团进掌心里,她道:“是!还有刘亦贤他那狠毒的杜姨娘的份儿!”
“沁水,你是因为查到了这件事,被他们发觉,所以就将你灭口了是吗?”
“是!奴婢隐忍了那么久,终于逮到个机会,偷听到了他们的话!”沁水的眉眼被深深的阴鸷之气所笼罩,“刘亦贤和刘家嫡出的二郎君眼下在朝堂上官职等同,谁也不让谁。杜姨娘想要刘亦贤能挤掉嫡子,成为下一任刘家家主,可刘亦贤到底是庶出的,根本名不正言不顺。奈何杜姨娘心比天高,和刘亦贤两个攀上了常欢翁主,想借着翁主和大长公主的势力支持刘亦贤上位。刘亦贤做小伏低的讨好常欢翁主,又给翁主和大长公主承诺,若是帮助刘亦贤坐上刘家家主的位置,刘亦贤就率领刘家支持大长公主的同母弟溧阳王。那溧阳王多半有谋反的心思!对了,”沁水又道:“当初东平侯因涉嫌谋反而下狱这事,好像就牵扯了溧阳王进去。谁料溧阳王得以抽身,东平侯却死在狱中。奴婢现在想着,只怕是今上在拿着东平侯警告溧阳王呢!”
曲朝露不懂那些朝堂上的事,对溧阳王这个远在封地的皇叔,她也和众多百姓一样甚至忘了这么个人。
曲朝露脑子很乱,努力的从沁水的话里理清楚自己被害的前因后果。
然后她理清了:
杜姨娘和刘亦贤想要做家主,需要强大的姻亲支持,因此刘亦贤攀上了常欢翁主,两个人暗通款曲。刘亦贤给翁主和大长公主做了承诺。
为了能在刘老爷面前不露出破绽,刘亦贤不动声色,由着她曲朝露嫁进来,而他以外出公干为借口离开。
之后杜姨娘便安排了那个小厮,诬陷曲朝露,刘亦贤“恰好”回到刘府,将曲朝露和小厮捉奸在床。
最后曲朝露被刘家长辈们处死了,依得是刘家家法,刘亦贤半点错处捞不着还博了把同情。之后就是常欢翁主和大长公主想办法与刘府结亲了。
沁水仰起脸,将眼中的泪光以愤怒灼干,化作冷厉的口吻:“大娘子还记得嫁进刘府后得了病、长了疮斑的事吗?那也是杜姨娘和常欢翁主里应外合做的!她们在大娘子的饮水里烧了符,大娘子那段时间喝的都是阴损的符水!那两个贱人觉得大娘子太过美貌,怕刘亦贤归家后见了大娘子会生出恻隐之心,所以才将大娘子变成那副模样!她们还害怕做了坏事会惹得鬼敲门,故意在刘亦贤回来的前一个晚上在刘府里布下了法阵,挡住一切阴间的窥视。”
沁水凄厉的吼道:“奴婢真恨不能将他们千刀万剐!”
她喘了几口气,又道:“奴婢得知这些后想要逃出刘府,却没能做到,被府里的人察觉告诉了杜姨娘。杜姨娘要鸩死奴婢,常欢翁主却命人弄了个铁笼子把奴婢连夜淹死在鸳鸯湖里。那贱人说,让奴婢尽管将一切都告诉大娘子,让大娘子再愤怒再痛恨也一点办法没有。贱人!都是贱人!为什么地府不收了这些贱人,还冤死者一个公道啊!”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果然呵!
曲朝露的手心里不断溢出鬼气,指甲上的蔻丹已经嵌入掌心,艳红色的蔻丹和黑色鬼气交织着袅袅散在湖水里。
她愤怒的颤抖,双眼猩红。她从没有这么恨过,杜姨娘和刘亦贤想向上爬与她退婚便是,可他们却为了颜面和遮掩常欢的事,草菅人命,连累得爹娘一把年纪还被人戳脊梁骨。
凭什么她就该死?
凭什么他们害了她还能扶摇直上?
杜姨娘、刘亦贤、常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