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然然笑着点点头:“那酱料的配方可是我独创的, 多一点儿少一点,味道差多了。”
从前的果酱被人学去,一是果酱的做法简单, 二是配方简单,左不过是糖和水果,配方多尝试几次也差不多了。可这香菇酱的调料足足有七八种, 各种食材的比例也会影响口感,绝不是能够轻易破解的。
猴子赚钱赚到手软, 恨不得天天下雨。可惜知青们却不这么想。
春天万物复苏, 正是下田插秧播种的时候。绵绵的春雨下起来,知青宿舍潮湿得让人无处下脚, 晾出去的衣服也没法儿干, 第二天湿答答地又穿在身上, 好多人都得了感冒和湿疹。男知青们尚且受不了,更别提那些娇滴滴的女知青了。
春雨哗啦啦地下着, 打在草帽和雨衣上。村民和知青们都冒雨站在村口空地上,听大队长林大富做春耕动员。
“同志们,春雨贵如油啊!今年的春耕任务很重, 隔壁苦水村一大队抢在咱们前头, 已经插秧了!咱们也不能落后,必须加班加点地赶上!”
“我跟大队干部们已经商量过了, 这半个月咱们就辛苦一点,抢在春分之前把秧苗都下齐!”
村民们都没说话,他们这些年早就习惯了。知青们却是一阵骚动, 一个男知青叫道:“咱们正月还没过就开始上工了,还要怎么加班加点啊?我们又不是铁打的!”
“就是!这下着雨呢,把我们淋感冒了不是更耽误干活儿嘛?□□说过,身体就是革命的本钱!咱们得保存本钱啊!”
“知青们说得对!”村民们也跟着鼓噪起来。
“都安静,安静!”林大富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站到大磨盘上,高声道:“大家伙儿听我说!咱们村去年就输给了苦水村,今年可不能再落后了!你们忘了,去年苦水村人均可比咱们多了两百斤粮食!今年开春,咱们村跟着工程队又走了一批壮劳力,咱们更得加把劲儿了!”
听到粮食,大家伙渐渐安静下来。谁不想要多分点儿粮食啊?可这冒雨春耕也太累人了。
大队支书也上前来,对大家伙承诺道:“大家伙不用担心,今年开春天气挺暖和!咱们村的妇女代表也会组织起各家的妇女同志,为大家熬姜汤和热茶驱寒,保证不让大家伙生病!”
大队干部们连哄带劝,赶紧结束了这场动员大会。
林大富回到家里,一家子都在等他吃饭呢,见他淋得落汤鸡似的,他女人赶紧送上干毛巾,埋怨道:“咋也不撑把伞去,淋成这样儿。”
林大富把紧贴在身上的湿衣服脱下来,抹了把脸,坐下来愁眉不语。
儿媳妇忙着去厨房端饭和热汤,林大富母亲刘氏道:“先吃饭,天大的事儿也等吃饱了想。”
饭桌上是一盆馒头,一半杂粮野菜馒头,一半白面馒头,一盘炒土豆,一盘凉拌野菜,还有一海碗咸菜汤,略飘了几滴油星。
他女人把一个白面馒头放进林大富碗里。
林大富指着桌上道:“就咱们几个人,做这么多菜干啥?那白面馒头以后一顿蒸两个,给娘和虎子吃就成。”
说着,把白面馒头放进小孙子碗里。
孙子看看爷爷,又看看自己亲妈,不敢吃。
儿媳妇忙道:“爹,您这阵子辛苦,白面馒头还是给您吃,虎子吃杂面就成。”
“吃吧。”林大富拿起个杂粮馒头啃了口,叹气道,“咱家一天还能吃上个白面馒头,村里好几家竟是断顿了,都靠野菜和地瓜过活。”
虎子还不敢吃,刘氏伸手把白面馒头掰开塞进虎子手里,叹气道:“作孽,去年收成那么好,怎么咱还是没粮食吃?”
他对象道:“收成好有什么用?得交一大半上去,剩下的按人头分下去就没剩多少了,还得算上那些知青的份儿,就更少了。”
林大富听到“知青”两个字,又是长叹一声:“这群知青,天天就知道磨洋工!眼看着又要来一批知青了,还没地方安置呢!谢三这小子不知道为啥非要走,知青宿舍的活儿还找不着人干呢。”
儿媳妇儿惋惜道:“我还想把我娘家妹子介绍给他呢。”
他对象也奇怪道:“对啊,谢三这小伙子除了出身成分差了点儿,别的真是没得说。眼看着家里光景好起来了,干啥非得走?听说他跟那程知青……”
林大富喝着咸菜汤,打断道:“没影儿的事别瞎说!你们女人别老东家西家短的。”
知青宿舍是一片砖墙木顶的平房,分为男女宿舍,每间房间里住六个人。这房子样式朴实而富有古典美,独立于山脚下,门前就是一片河滩。
此时,靠窗的铺位上半靠着个姑娘。她乌油油的头发打着卷儿披在肩上,眉眼是这个年代一看就使人心惊的妩媚。程遥遥装病躲过了劳动,心情仍然沮丧。
她哀哀怨怨看着外头的雨,手里揉着一块半旧的男士手帕,咬牙切齿:“谢三,你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关洪家里正热闹着。林然然和水云在饭桌上包饺子,关洪翘着二郎腿看报纸,听无线广播。
广播里播放着最近的形势,激昂的女声报道着如火如荼的革命形势,又有几名高官因为思想问题下野,听官衔名头都令人心惊肉跳。
一个“顾”字划过耳畔,林然然手一抖,肉馅掉在了桌上。顾?
“小心点儿。”水云道。
林然然把肉馅捡起来,脑海里全是那个“顾”字。顾裴远去了上海以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他是生自己的气,打定主意再也不跟她联系了?还是……
她一边包饺子,一边装作闲聊的样子问关洪:“关叔叔,刚才广播里说的那几个官员,是为什么被下台啊?”
一提到这个关洪可来劲儿了,和上报纸滔滔不绝地跟林然然讲解起来,什么派别,站队,□□□□,把林然然说得眼冒金星,更糊涂了。
见林然然不懂,关洪展开报纸找了下,指着一小版名单道:“瞧瞧,这些级别的官员一样都被下放羁押了。”
林然然接过来,眯着眼仔细看过去,倒有两三个姓顾的,林然然也不知道其中是不是有顾裴远的父亲,心里更是悬了起来。
水云包着饺子,打断道:“够了啊关洪,成天讲那些有的没的,我耳朵听得都长茧子了。有功夫关心什么大官下台的事儿,你过来替我包饺子!”
“得令!”关洪笑嘻嘻站起来,去厨房洗了手,当真回来帮水云包饺子。
关洪年近三十五才结婚,得了水云这么个漂亮能干的媳妇儿,那是打心眼儿里疼。更别提水云婚后把他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一天三顿都有热茶饭,衣服也都熨烫得整整齐齐。
关洪这才知道,婚后的日子原来这么滋润,更有一门不能提的好处。真是把这个媳妇儿捧在头顶上,被水云刺上几句也是甜滋滋的。
他贴着水云站着,装作笨手笨脚的样子包饺子,水云看不过眼,手把手地教他,关洪免不了跟她腻歪。
“要点儿脸!孩子们还在呢!”水云耳根一热,手肘撞了他一下。
两人在这边腻歪着,林然然那边把报纸反复看了好几遍,可看不出什么名堂来。一转念又愤愤地把顾裴远恨上了。怎么有顾裴远这么不负责任的人,回了上海也不给自己打一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