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然然端着饭上楼去时, 颇为担心现在两个孩子会饿坏了。等她打开房门,只见两个孩子正围着一堆零食吃得开心,包装丢了一地。
林然然:“……”
顾元元嘴边糊了一圈黑黑的巧克力, 冲林然然笑嘻嘻:“姐姐,给你一个桔红糕~”
“先吃饭!”林然然没好气地把饭碗端过去。
豆豆乖觉地一咕噜爬起来,踮着脚帮林然然摆碗筷, 动作娴熟又乖巧。
林然然心疼地拍拍他的头:“姐姐来,你跟元元一起来吃饭。”
“我经常帮外婆摆筷子的。”豆豆把勺子也摆好, 看着元元爬上椅子坐下了, 自己也拉过一个凳子坐在一边。
他小小一个人,尽量缩成一小团, 好像生怕给别人添麻烦似的, 连筷子都不往肉里伸。跟憨吃憨玩的顾元元对比起来, 更是让人心疼。
林然然往豆豆碗里夹了几筷子肉丝:“多吃肉,吃不完就要倒掉的, 不能浪费知道吗?”
“嗯!”豆豆闻言,忙大口大口吃了起来。他从小到大吃肉的次数还不超过一个巴掌呢,绝对不能浪费!
顾元元看见豆豆吃得香, 也跟着大口大口地吃, 不过他偷偷把青椒丢在桌上的举动被林然然发现了。
顾元元捧着被掐得红红得小圆脸,泪汪汪。他不是姐姐最疼爱的崽了!
现在, 豆豆的去处成了最大的问题。
当林然然表态自己要带豆豆离开时,顾裴远只问了一句:“你下定决心了?”
林然然点头:“我答应过林婆婆,万一她出了事, 我一定会照顾好豆豆。”
顾裴远道:“我来安排。”
顾裴远的态度让林然然又安心又内疚。安心的是顾裴远三观跟自己一致,内疚的是自己给顾家惹事来。
尤其是顾奶奶。她老人家对这些事一句没有多说,还忙前忙后地照顾豆豆,好像豆豆只是来串个门的亲戚家孩子。
晚饭后,林然然找了个机会跟顾奶奶道歉:“我保证,很快就会带豆豆离开的。”
顾奶奶慈爱地笑了:“傻孩子,奶奶奶年纪大了,不懂政治,可是豆豆祖上是资本家又关他什么事了?孩子是无辜的,你跟裴远想救人,这说明你们心善,懂得做人的道理,奶奶很欣慰。可现在形势是这样,你们做事的时候一定要小心。”
林然然听完,大大地松了口气,忍不住抱住顾奶奶的胳膊:“奶奶,你不生我的气就好了。我还担心您会嫌我惹事呢。”
顾奶奶笑道:“裴远都不嫌,奶奶嫌什么呀?奶奶可是一早就看好你了。”
“奶奶,你胡说什么呀!”林然然脸红。
顾奶奶乐呵呵道:“平时那么泼辣,怎么在这事儿上就这么害羞?行了,不逗你了。奶奶就一个要求:无论你跟裴远打算怎么做,你们俩一定要小心护着自己。”
“奶奶,您放心吧。”林然然一口保证。
快到晚上九点时,顾裴远才带着一身冷气回来了,告诉林然然道:“我安排好了人,后天晚上带豆豆离开。”
“这么快?”林然然惊讶道。
顾裴远眼含无奈:“不是你要带他走吗?舍不得我?”
“什么舍不得?我只是有点惊讶怎么这么仓促。”林然然嘴硬道,“豆豆的户口还有收养证明,那些手续不用办吗?”
顾裴远没说话,表情有些古怪。
林然然道:”我说错什么了吗?”
顾裴远揉了揉眉心,无奈道:“你要领养资本家的孩子?你是生怕那些人不盯上你吗?豆豆现在是自己逃出来的,这样最好。”
“我们把他藏好,后天晚上有一辆货车出城,我让人先把豆豆送到城郊。你跟豆豆分开走,到了城郊再跟他会合,带着他一路回乡下。等到了乡下豆豆的户口问题再……”
“你放心,到了乡下,豆豆的户口问题由我来解决。”林然然眼睛一亮,明白了顾裴远的想法——他要让豆豆的身份在彻底消失。
顾裴远带着一丝玩味:“本事这么大?”
“那当然,你不要小看我,我在供销社这么多年也不是白干的。”林然然颇为自得。
顾裴远莞尔。
两人商量了一下细节,确认无误后,一时间又安静了下来。
“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林然然忍不住问。
顾裴远凤眸一挑:“要我说什么?”
“不想说算了!”林然然嘴巴一撇,切,平时骚话一套接一套的,这会儿又装哑巴。她一甩手,“我去看看豆豆,我怕他在这睡不着。”
看着林然然明显气鼓鼓的背影,顾裴远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听说林然然走得这么急,顾奶奶大大埋怨了一番。可事有轻重缓急,顾奶奶也只好帮着林然然收拾东西。
林然然大部分东西都随布料一块运回了供销社,只有随身行李和给弟弟妹妹带的礼物。倒是顾奶奶准备了好些东西,上海的大白兔奶糖,风干咸肉,鼎丰腐乳,枫泾丁蹄,上海梨膏糖等等,杂七杂八包了一大包袱。
顾奶奶和张妈都有经验,用帆布袋把东西装好,捆扎得严严实实,就算往地上扔也不会散。最后收拾出两个大包裹,看得林然然咋舌。她在顾家住了多半个月,就有这么多行李了。要是她自己走,往空间里一扔就成,可现在要带一个豆豆,她只好麻烦点了。
顾奶奶舍不得林然然,这几天都不去针灸了,特地呆在家里陪着林然然。倒是顾裴远,变得早出晚归的,半点看不出即将分别的不舍。
顾家的警卫员进进出出,多了一个孩子实在是很难隐瞒。因此豆豆这几天都只能闷在顾元元的房间里。
不过这对于豆豆来说半点也不困难。以前他外婆天天去扫大街,到了寒冬酷暑时怕他晒着冻着,都是把他独自留在家里头的。
现在还多了个顾元元在屋子里陪着他呢。
两个孩子都是没有同龄玩伴的,凑在一起简直如鱼得水,顾元元正是七八岁狗都嫌的年纪,皮得上天,带着豆豆也跟着活泼了起来。
林然然一推门进屋,就差点被迎面飞来的棉拖鞋砸中脸。
“哎呀!”一看差点闯祸,顾元元立刻把脸埋在被子里装死。
豆豆连忙跑过来:“姐姐,你没有事吧?”
“我没事,不过元元的屁股要有事了。”林然然盯着顾元元露在被子外的肥屁股,阴森森磨牙。
“姐姐,对不起!”顾元元一骨碌爬起来,大眼睛湿漉漉地盯着林然然,一副知错就改的小鹌鹑模样。
“少跟我装乖,你看看你把房间弄成什么样了?还有你怎么把你哥哥的大衣也弄在地上?!”
顾裴远的一件将校呢大衣被丢在地上,衣摆处还有一个小脚印。
这将校呢料子不仅昂贵,没有点关系还弄不到手呢。现在北京上海的**们都以能弄到一件将校呢为荣。顾裴远倒是有两三件羊绒羊毛大衣,大约嫌这件颜色不好,上次穿完后就一直挂着没穿。
□□成新的大衣居然被顾元元糟蹋成这样,林然然心疼地捡起来拍了拍灰,却从口袋里掉出了一把糖纸。这要是被顾裴远发现了,顾元元的屁股就不是开花这么简单了。
林然然把糖纸都掏出来,口袋里的碎屑整理干净,仔细整理好挂回去。
顾元元和豆豆连忙瓜分起那堆糖纸来。
豆豆从糖纸里找到一个纸团:“这是什么呀?有字。”
“我来念我来念!”顾元元抢过那个纸团,他现在学会一些字,正是爱炫耀的时候,磕磕巴巴地念道:“然,然,明天早上……姐姐,这是什么字呀?”
林然然接过来一看,冷不丁看见了自己的名字:“然然,明早九点第一商场门口见。”
林然然不由得一笑,这是顾裴远什么时候写给她的?可一看,落款却有个“谢”字。
仔细一看,这字迹跟顾裴远的并不同。而且那纸张皱巴巴的,一看就是从记事本上撕下来的东西,绝不会是顾裴远用的。
再看落款的“谢”字,林然然渐渐咬了唇。
林然然的眼前浮现出谢三的脸来。那天被遣送回临安县城前,他曾问过自己一句话,“那张纸条……”
那时她听得不解,也就没放在心上。可此时谢三的欲言又止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再看着手里的纸条,林然然立刻将前因后果联系上了,却怎么也无法相信。
顾裴远把谢三留给自己的纸条藏了起来吗?
“姐姐,姐姐,我错了,你不要生气,我现在就收拾东西嘛!”顾元元仰着头,一张小肥脸上写着可怜巴巴,抱着林然然的腰一直摇。
林然然回过神来,嗓音干涩:“姐姐没生气。”
“姐姐你的脸就在生气!”顾元元指着林然然的脸道。
豆豆也小心翼翼蹭过来,手里已经抓了一大把从地上捡起来的糖纸,“姐姐,我们再也不敢了。”
豆豆一直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这两天才在顾元元的感染下活泼一点,这会儿又被林然然吓回了原形。
林然然看见他这模样,连忙收敛脸色,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姐姐真的没有生豆豆的气,只是收拾东西太累了。”
“那我来收拾,姐姐赶紧坐下来,不要动!”顾元元拉着林然然,强行把她压到床边坐下,自己撅着个小屁股在地上捡东西,把那些被他弄乱的玩具和子弹壳都一一捡起来,塞回箱子里。
这小胖子还什么都不知道呢,林然然不由得生出几分不舍。
顾元元压根不知道林然然要离开,否则早闹腾起来了。按照顾裴远的意思是早一点告诉他,打好预防针。顾奶奶却舍不得,她的想法是让林然然带着豆豆悄悄地走,事后她再哄顾元元。否则让顾元元知道了,肯定要死要活的跟着去。
林然然把那张纸条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顾裴远肯定是忘了这张纸条的存在,都已经这么多天了,他不可能不处理掉。
林然然纠结了半天,忽然站起来,她一定要把这件事情问清楚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