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裴远正待吻上, 林然然没给他机会,抬着脸问:“伤口是怎么回事?”
“土制散弹,打出来的伤口就是这样。”顾裴远用最浅显的言语解释。
林然然抽了口气, 不说话了。林然然在东北乡下收野味时见过那种土枪散弹,打下来的野雁肉里尽是小沙粒似的土弹药。何况是打在人身上,只是擦伤已经有这么大的威力, 要是那一枪打在身上,后果……
“你以后不要再去做这种危险的事了。”林然然闷闷道。
那冰块开始融化, 滴滴答答落在桌上。顾裴远把冰块丢进垃圾桶, 拿手帕擦手:“小事而已。我爷爷和父亲都是军人,他们上战场出生入死也没有怕过, 何况如此。“
林然然抓拿过手帕帮他擦手。顾裴远的手指很长, 一根根擦拭过去, 指腹和虎口上有薄茧。这是枪茧。
顾裴远当初背着家里偷偷参军,被警卫员以年龄不足绑了回来。现在顾裴远已经到达征兵年龄, 那他……林然然心里不安。要是顾裴远去参军,一去至少是三年以上,那么她要怎么办?
“想什么呢?”
顾裴远的嗓音响起, 林然然回过神来, 才发觉自己想得太远了:“没事。我只是在想……”
“想什么?”顾裴远问。
顾裴远的凤眸专注地凝视着她,让林然然心里生出一股勇气, 直接道:“我在想,你不是想要去当兵吗?为什么现在还没去?”
顾裴远沉默片刻,笑了:“舍不得我?”
“你有没有一句正经话了!”林然然把帕子扔在他脸上。
就在这时, 奶奶慈爱的嗓音在门口响起:“两个人闹什么呢?”
“奶奶!”林然然忙站起身。
顾裴远把帕子从脸上扯下来,若无其事也跟着站起身。
奶奶端着个托盘走进来,林然然忙上去帮手,里头是两碗红枣桂圆梗米粥。还热腾腾的,冒着香气:“熬了一中午的,这里头放了红糖,补血。”
“奶奶,你叫张妈,或者叫我端就好,你自己不要做活嘛。”林然然道。
“我午睡起来松松筋骨,比干坐着强。”顾奶奶乐呵呵的,关切地看着顾裴远道,“好点儿了没?胳膊还疼不疼?”
“好多了。”顾裴远抬了抬胳膊,“不疼。”
“没事就好,别乱动!”顾奶奶催促道,”这汤水不错,你们俩趁热吃。”
林然然和顾裴远一块儿坐下,林然然端起碗,左看右看:“奶奶你吃了吗?怎么不叫元元吃?”
顾奶奶笑道:“我吃过了。还能少了元元的?午睡没起来,给他留着呢。”
林然然这才罢了,跟顾裴远一人一碗吃起来。顾奶奶熬粥给孙子吃,舍得放料,上好的莆城桂圆,新疆红枣,云南土方红糖,熬出来的糖水是融融的深红色,甜到了心坎里。
林然然吃了几口汤,忽然觉得气氛十分诡异。
顾奶奶笑吟吟坐在一边,用老人家特有的慈爱眼神看着林然然和顾裴远吃甜汤。那眼神里比平时多了一分难以言喻的深意,好像想到了什么很长远以后的事似的。
林然然含着一颗桂圆,无奈地给顾裴远使个眼色。
顾裴远三口两口吃光了汤,转头见林然然求救眼神,道:“吃不下?给我。”
林然然:“……”男朋友跟我一点默契也没有,能换吗?
顾裴远受了伤,自然不用再去单位。单位大领导亲自打电话慰问了一番,给顾裴远放了长假,让他将伤养好再来上班。
顾裴远无可无不可,顾奶奶当然乐意孙子放假,在家张罗着给他做吃食补补身体。只苦了顾元元,原本哥哥一走,他在家里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现在顾裴远在家坐镇,他就成了霜打的小白菜,成天跟在林然然身边,不敢再调皮捣蛋,生怕哥哥又罚他去背书,做算术。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顾裴远穿着浅灰色毛衣和深色长裤,披着羊毛大衣,坐在庭院当中晒太阳。他身上暖和,老猫麻团窝在他怀里。顾裴远修长手指轻轻顺着柔软的毛发,麻团舒服得眯起眼,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顾裴远凤眸微微眯起,看向庭院当中的窈窕身影。林然然跟顾元元正凑在一块儿扎毽子。
前几天吃了顿鸡汤,那公鸡的尾羽灿烂耀眼,张妈留下来洗干净,想攒着做个鸡毛掸子。被顾元元瞧见了,要来扎毽子。
在临安城时,林然然就做过几个毽子。小秋身体不好,不能跟其他小女生一样上蹿下跳的玩儿些太剧烈的运动。林然然就给她扎了个鸡毛毽子,每天早起时踢上十来下。
别的小女孩看见这鸡毛毽子好看,都羡慕。小秋大方,愿意跟她们一起玩儿。哪怕自己身体不好不能参与,也在一边乐呵呵看。这样一来,小秋也多了一群小伙伴。
人多了,鸡毛毽子就耗得快。林然然前前后后扎了快五六个毽子,谢苗他们家杀鸡的鸡毛都是给她留着的,都快练出手艺来了。
传统的鸡毛毽子是用铜板做的,分量轻底盘稳。这会儿可不能用铜板这种东西,顾裴远亲自找了两个圆圆的铁片作为代替,叠在一起在中间钻出孔来。
张妈找了两块小小的布料,顺着铁片的形状剪成圆形。顾奶奶奉献了自己的手艺,把两块铁片用布料缝合在一起。林然然在中间插上一小根吸管,插入鸡毛,再紧紧地捆在一起。
一个漂亮的鸡毛毽子就做成了。
这个键子集齐全家上下之力,鸡毛的颜色也格外鲜艳,绝对是方圆十里内独一份儿的。
顾元元抓着这个鸡毛毽子,喜不自胜,扭着小肥腰就要往外跑。
“哎,等等!”林然然拉着顾元元道,“才做好,不跟姐姐一块儿踢吗?试试好不好踢。”
“我要去找甜甜一起玩!我也有毽子了,甜甜一定会跟我玩的!”顾元元胳膊一缩,屁颠屁颠跑了。
张妈扫完地上的碎鸡毛,拿起畚斗走了:“得,忙活一场,没咱事儿了。”
顾裴远乐得这小胖子不在跟前碍眼,站在林然然身边撸猫,随口问道:“甜甜是谁?”
“就是巷口将军楼里的陈参谋家小女儿呀。上个月刚从老家回来,元元现在成天拿好吃的好玩的去讨好人家。了不得,小小年纪,跟他爹一个样。”顾奶奶好笑地埋怨着,随口添了一句,“跟他哥也一个样。”
顾裴远老脸一红,假装没听见。
林然然把剩下的材料收拾好扔了,擦擦手:“忙活了半天,感情是要拿去讨好别的女孩子呢。”
林然然酸溜溜的,有种自家白菜被猪拱了的感觉。但转念一想,顾元元分明才是拱白菜的那一个,心里也就平衡多了。她跟顾裴远告状道:“我废了这么大的力气,踢都没踢上一下呢。亏我特地换了运动鞋,我现在去换回来。”
顾裴远把麻团一丢,道:“别换了,我教你骑车。”
“哎?”林然然看着他。
顾裴远单手揭开衬衫袖扣往上卷,露出一截修长白皙的手腕:“你是说你不会骑自行车吗?我教你。”
也省得你成天小心眼的翻旧账。顾裴远在心里默默添了一句。
林然然双手环抱在胸前,慢慢眯起眼,开启了顾裴远熟悉的酸言酸语:“我可不想破相。”
顾裴远脸色一僵,道:“上回是顾元元冒出来捣乱。这次我保证小心。”
“那我也不要。”想起上回顾裴远亲自推着裴深深的车,手把手教她骑车的场面,林然然心里的酸水直往外冒。
顾裴远摊摊手:“也好,以后你想去哪我送你就是。”
这就放弃了吗?林然然抿了抿唇,其实她还真想学来着。说来丢人,她上下活了两辈子,却始终都学不会骑自行车。
以前在临安县城是工作忙,没时间学,何况家属院里都是熟人,她可不好意思跟那些五六岁的小孩一块儿学自行车。而且这会儿的自行车都是二八大杠,太高了,她怕摔。
今天倒是个难得的好机会,顾家花园里地方宽敞,有顾裴远在她也不用担心摔着。
这么想着,林然然脸色变了几遍,想法也改变了。可顾裴远居然又慢悠悠坐了回去,还捡起书来看,一派悠闲,好像忘了刚才的话。
林然然干咳了一声:“既然你一片好意,那我也就不辜负你了。”
顾裴远闲闲抬眼:”这么勉强,还是算了。“
”你!”林然然眼珠一转,改口道,“好啊,我就知道某人不是真心想教我,只想教什么表妹啊表姐的。”
顾裴远啪一声把书合上了,凤眸里射出嗖嗖冷箭。
林然然毫不畏惧他要吃人的目光,继续嘲讽:“我看某人教表妹的时候,笑的那叫一个甜啊,那叫一个心花怒放,恨不得两手上去抱住人家呢。”
“我什么时候?!”顾裴远气得站起身来,俊美的脸上隐隐泛红。他几时抱过裴深深?不过临时被抓去教她学一会儿车罢了,闹出一连串事情来,还时不时被林然然翻旧帐。
他实在不是擅长口舌之争的人,哪里吵得过林然然?被林然然噼里啪啦一通嘲讽。
最后他抬起手,无奈道:“我吵不过你。”
顾裴远认栽,把自己那辆心爱的自行车推了过来。顾裴远这辆车是最后一批八五钢制的自行车,用料极好,骑起来又稳当又快。只是这年头的自行车用料实在太扎实,这辆又是男款,高度有些高。
林然然先前还兴致勃勃,等一走近那辆车,就先怂了,这车的高度直接到她腰上,车前有横杠,不能直接上车。
这个年代的车子出于实用的目的,车前都有横杠。一家三口出行时,前面可以坐人,也可以放东西。
因此上车时是侧上,而且有一个加速过程。先用左脚踩在踏板上,右脚飞速在地上蹬着,借力往前冲一阵子,等速度上来了,右腿往前一跨就坐上了车。
连七八岁的小孩学车都是用这种方法,林然然每每在街上看到,都要在心里感叹一句牛逼。
顾裴远不知道林然然内心的纠结,双手扶着车把递给她:“过来,先骑一下给我看。”
林然然颤颤巍巍地握住车把,立刻晃了一下。这车的沉重远远超出她的想象,看顾裴远单手轻轻松松地扶着,她还以为有多轻便呢。
“脚踩踏板,上车。”顾裴远道。
林然然看了看车子。一咬牙,拼了!
她高估了自己的柔韧度和车子的高度,连人带车都倒了。
车子倒在地上,人被顾裴远眼疾手快地捞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