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笼大开, 冬天的厚衣服厚被褥晒得干干暖暖的, 一件件叠好收起来。顾元元跟小景轮流往被子上扑, 软绵绵跟扑在棉花上一样。
“乖,一边儿玩去。”林然然把顾元元扯起来,拍一下小景的屁股,道, “去院子里看看衣服晾干了没有, 锅里蒸着发糕, 小秋去看看火熄灭了没有。”
“好,次发糕啦!”顾元元欢呼着跑了。
红霞嫂叠好一件银红色袄子,啪一下重重摔进箱子里,拉长脸跟谁置气似的。谢绯在一边收拾, 也是满脸沮丧。
林然然噗嗤一笑,道:“嫂子, 我还没马上就走呢,怎么一个个都哭丧着脸?”
“凭啥你走啊?”红霞嫂气不打一处来,“你现在咋这没刚性?之前那林王氏都让你给治得服服帖帖, 咋几个城里来的破知青就把你难住了?还主动把房子让出来?”
林然然还是那么慢条斯理地道:“别急嘛,这房子的事儿就算他们不提, 我迟早也要腾出来的。这宅子可是谢家的,我一直占着也不是那么回事。”
谢绯忙道:“然然姐, 这房子给你住着,我们一家人心里都好受点,比给村里……好。”
林然然拍拍她的手, 道:“我知道。不过我迟早是要进城的,小秋小景眼看着就要上学了,咱们这儿上小学,孩子每天要走好几里山路,小秋的身体吃不消,我也不放心。我爸的工作让林王氏卖了,我也得弄回来不是?”
工作和上学都是正理儿,红霞嫂听了也没话好反驳了,只是叹气道:“你跟我这门对门的才住多久啊,你就这么搬走了,铁蛋铁牛他们可要哭坏了。”
林然然坏笑道:“别说铁蛋铁牛了,那你就舍得我?”
红霞嫂没好气道:“去!人家心里难受着呢,你还在这儿嬉皮笑脸。”
谢绯在旁边红了眼,道:“然然姐,我舍不你。”
林然然道:“我也舍不得你们,别傻了,这儿离城里又不远,以后你们每星期都搭车进城来看我不就成了?我在城里,以后你们做衣服换鸡蛋,那还不方便?”
听到这话,红霞嫂和谢绯都是眼前一亮。林然然在城里,以后要做生意肯定是方便许多,不用再几星期才进城一趟。何况谢三几乎每星期都要进城运化肥,顺便就可以帮忙运货……
不过只要想到林然然要离开了,不舍和愁绪还是占据了上风。林然然见状,打开一个藤编箱子道:“本来打算临走前再给你们的,现在先送给你们。”
“这是?”箱子打开,最上头是两块布料。一块是靛蓝色蜡染,一块是浅蓝色棉布。
“一人一块,嫂子你不是新打了好些棉花,这块料子给你做棉袄。小绯你一直羡慕村支书女儿的那件浅蓝色衬衫,这料子我可是托人从省城买的。本来打算等你生日再送给你的,现在只能提前拿出来了。”
“这料子!哎哟,正好配我新做的那条裤子。”这料子厚实棉密,一摸就知道肯定是林然然从黑市上搞来的紧俏货。
女人没有不爱美的,红霞嫂尤甚。虽然生活在农村,性格也是风风火火,可她从来都把自己打扮得利利索索。现在见到这块新料子,哪有不喜欢的。
谢绯也开心地拿起料子,却见底下是满满当当的衣物,全是原主母亲徐红晴留下的。
林然然继续道:“嫂子,小绯,这一箱子衣服都是我妈留下的。我知道你们眼馋很久了,虽然是旧的也有七八成新,你们不嫌弃的话就挑几件。”
这下红霞嫂是真的激动了:“这咋行?这都是你妈留下的,那可都是好料子!看这开司米羊毛……还有这大衣料子,啧啧。”
谢绯爱不释手地拿起一条一步裙仔细看着,这么时髦而新奇的款式她从没见过。每次在林然然家翻看这些衣服的时候,她脑子里都像被打开一扇新大门,迸发出无限灵感。
林然然笑道:“别跟我客气了。这些衣服我也穿不上,留着也是浪费。嫂子你身量应该合适,挑两件。我看这条裤子就很适合你。”
林然然拿起一条黑色的呢子阔腿裤给红霞嫂比划,这裤子料子厚实,裤腿处绣花,款式对林然然来说嫌老气,刚好适合红霞嫂。
红霞嫂推拒了一回,还是收了,又挑了一件罩衫和一件毛衣。谢绯也挑了一条裙子和一件开衫。
“剩下的你自己留着穿,这些款式你过几年也能穿了。”红霞嫂把箱子盖上,道。
三人在屋子里一通收拾,到日头西斜才收拾完衣物。林然然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屋子里居然添置了这么多东西,光是衣物就收拾了满满两箱。
有村里人看着,她又不能把东西往空间丢,只能拜托谢三再给她打几口箱子。
彼时谢三正在知青宿舍外锯木头。
这儿本来是一片废弃的砖窑,泥坯打的墙体被蚂蚁蛀出无数空洞,细筛一样筛进无数道光线。山上新砍伐的木头堆在外面,准备把砖窑加固,打上门窗作为知青宿舍。
托程遥遥那一闹的福,村里大队都觉得这些知青不好相与。大爷打不得,骂也骂不得,捧着?他们是来劳动的还是当祖宗的?
知青们住在村民家嫌脏,又嫌弃养猪场那边味儿不好,那干脆就重新给你们建个新宿舍,离村子远远的,这下没话好说了?
林然然深一脚浅一脚走到宿舍附近,在心里有些小小的幸灾乐祸。林大富也忒促狭,给他们选了这样一个地方,这下知青们可要吃苦头了。
谁知就看见谢三身边站着个女孩子,乌发如云,背影窈窕,可不是程遥遥吗?
程遥遥不知道跟谢三说了什么,气得跺脚,那姿态娇嗔又天真,林然然一个女的都看得心里一荡,偏偏谢三跟块木头似的无动于衷,继续锯木头。
林然然脚步一顿,这程遥遥难缠,她还是回头再找谢三好了。
“你怎么来了?”林然然还没来得及走,谢三已经看见她,丢下工具大步走过来。
“谢三哥,我想找你帮我打几口箱子,不知道你忙不忙。”林然然只好笑道。
“你来干什么?”那程遥遥大老远看见林然然,就跟被点燃引子的鞭炮似的,嗖地窜到林然然面前。
“没你的事!”谢三低斥。
“你……你凭什么凶我?!”陈遥遥倏地瞪圆了眼睛,眼看着就泫然若泣。
“……”林然然无措地对上谢三更无措的眼神,“你们……”
“我跟她没什么。”谢三迅速道,黝黑眼睛很快地看了眼林然然,似乎在观察她的神色。
林然然干笑了一声,道:“那我就先走了,我回头就让人把木板弄来,谢三哥你还是去我家做?”
“嗯!”谢三道。
程遥遥在那儿憋了半天的眼泪,可惜两个人都没理会她。这种她用惯的伎俩还是第一次失效,往常只要她稍稍露出一点受伤的表情,其他男人都会对她有求必应,千哄万哄的。
程遥遥好没意思,只好收了眼泪,冲谢三道:“你愿意帮她打箱子,为什么不肯帮我打浴桶?”
听到“浴桶”两个字,谢三麦色的脸再一次涨红,好在看不出来。这么私密的东西,还是女儿家用的,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托给他打?
而且,“我不会做浴桶。”谢三再一次回答。
“你会大箱子,也会箍米缸,为什么不会做浴桶?!我看你就是不想帮我!”程遥遥跺脚道。
谢三闭紧嘴,不吭声了,捡起锯子又刷刷地锯起木头来。他从不说废话,可这个程遥遥也太难缠了。
“喂,你哑巴了?为什么不回答我!”程遥遥越想越生气,她哪一点比那个林然然差了?这个谢三对自己百般看不上,却对那个林然然这么好?!
真是瞎了眼。
程遥遥便叉腰道:“你是不是喜欢那个林然然?你看她的眼神都不对劲儿!”
谢三骤然停了动作,刺耳的锯木声消失,程遥遥那泉水般悦耳甜美的嗓音就喋喋不休地刺激着谢三:“人家不过是住着你的房子,才对你好点儿罢了。这不是就来找你帮忙打箱子吗?工钱都不给,看你乐得跟条巴儿狗似的……啊!”
程遥遥说得正高兴,骤然被一股大力拉过去,谢三的脸在眼前放大,他眼神狠戾得像条受伤的孤狼:“不要攀扯她!”
“我……我偏要说。”谢三的手跟铁钳一样攥得她生疼,身上的气息灼热吓人,程遥遥分明吓得脸都白了,还要强撑着道,“她才不会喜欢你呢,你这种木头一样的……”
她不敢再说了,谢三腮帮子上的咬肌鼓起,像是要狠狠揍她一顿。
“如果你是个男人……”谢三沉沉说了一句,松开了程遥遥。程遥遥吓得腿软差点滑到地上,他还顺手捞了她一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