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绿色榆钱被捋进篮子里,仔细挑拣掉枝叶和带虫眼的榆钱, 用井水冲洗干净沥干。一盆榆钱碧绿泛着水光, 像一盆玉色棋子一样光润喜人。
林然然抓起一把玉米面洒在榆钱上,飘飘扬扬下了一场雪似的, 再掂掂盆子让榆钱儿均匀地沾上面粉,就放进锅里蒸。榆钱很嫩, 蒸久了就会发黄出汤。水开了一道就立刻取出来,这榆钱儿仍然是那副嫩绿的样子, 颜色一点不变。
“好香呀,姐姐给我吃一口。”小景踮脚趴在灶台上看。
林然然好笑道:“这就香啦?还没调味呢。小秋,去院子里摘一把小葱, 揪两根香菜。”
“哎!”小秋轻快地跑到院子里,开辟好的菜地边种着小葱、香菜、水芹菜、野薄荷和野茴香,都是林然然从田里挖来的野生香料。
小秋挑鲜嫩的小葱掐了一把, 又揪了几根香菜嫩叶, 放在井水里洗干净才拿回厨房交给林然然。
林然然已经捣了蒜泥,把小葱切碎,香菜切段, 洒在榆钱饭上,再浇几滴香油和老咸菜汤,滚烫的榆钱饭顿时激出一阵诱人的香味。
小秋和小景都已经迫不及待了, 门口传来铁蛋和铁牛的声音:“然然姐,我给你送榆钱儿来啦!”
林然然忙招呼他们进来,只见铁蛋铁牛两个满脸黑灰, 跟个小花猫似的,身上的衣服也蹭得一块灰一块黄,还沾了不少叶子。两个人合力提着个筐子,里头满满的可不是榆钱儿么。
“你爬树去啦?”林然然一看就知道,拿掉铁牛头上的叶子,嗔怪道,“说了多少遍,让你们别爬树别下水,你们就是不听。”
“嘿嘿,就这一回。我不爬树怎么摘榆钱儿啊?刚才林志峰他们摘不到还想抢我的,被我揍了一顿!”铁蛋挺着胸脯。
林然然奇道:“林志峰他们也摘榆钱儿?”
“他们还摘野菜哪,前几天为了抢村西头小河沟边的野菜还跟金花婶打架了。”铁蛋年纪不大却啥都知道。
不过现在他的心思可不在八卦上,而是抽抽鼻子闻到了榆钱饭的香味儿,铁蛋和铁牛的肚子顿时咕咕想起来,不敢看灶台上的榆钱饭,而是急忙道:“然然姐,这榆钱儿分你一半,我们得回家啦!”
林然然好笑道:“得了你们,快去洗把脸洗把手,榆钱饭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林然然还能不知道他们两个,一定是爬树弄得一身脏不敢回家,就想来她这儿躲躲。两个孩子也不是第一次在林然然家蹭饭了,飞奔去洗完手,就跟小秋小景一人一碗榆钱饭,吃得呼呼响。
饭要人多才吃着香,这话对孩子们来说尤其管用。铁蛋铁牛两兄弟人如其名,壮实耐摔打,胃口也是倍儿好。小秋小景跟着他们胃口也好了起来,每次都能多吃一碗饭。
这榆钱饭带着榆钱特有的清香味,拌着咸菜汤和香油特别有味儿,可惜刚才那点儿榆钱一人一碗就没了,这时候大家都是意犹未尽。
等红霞嫂找过来的时候,就看见她家两个臭小子正挽着袖子,跟小秋小景一起围着一筐榆钱忙活。小秋小景干干净净白白嫩嫩,她家两个刚换上的夹衣又是脏兮兮的,跟皮猴子似的你推我一下,我丢你一下,顿时气笑了。
红霞嫂走进来道:“我说咋到了饭点也没见人,又闯祸躲你然然姐这儿来了是?”
“妈……”铁牛铁蛋一看见自家妈就心虚,讨好地叫道。
小秋小景也乖乖道:“红霞嫂。”
”哎,好孩子,帮你姐姐干活儿呢?“红霞嫂笑眯眯道。
铁蛋偷偷撇了撇嘴,他妈咋就对他们兄弟俩跟阶级敌人似的,对上小秋小景就这么温柔。
林然然闻声出来了,拎着个小板凳,笑道:”嫂子,你看铁蛋铁牛今天多乖,弄了这么多榆钱儿。“
”啥!你们又爬树去啦?!“红霞嫂的嗓门一下高了八个度。
铁蛋铁牛:“……”
一番鸡飞狗跳后,红霞嫂气呼呼地坐在小板凳上,跟林然然一块儿挑起榆钱来。她点评道:“这榆钱儿又大又密,肯定是村口那棵老榆树的。”
铁蛋铁牛屁股蛋火辣辣的,坐都坐不下,在边上呲牙咧嘴道:“那可不,这树只有我爬得上去!”
红霞嫂一斜眼:“你屁股不疼啦?”
铁蛋哎哟哎哟地跑了。
红霞嫂和林然然对视一眼,忍俊不禁。
这一筐榆钱儿都得细细捋出来,不能弄破了榆钱儿,又得挑干净枝叶,再用井水漂洗干净灰尘,都是琐碎的活儿。
一边仔细捋榆钱儿,红霞嫂一边道:“我听林大军家小姑子说,城里那些学生都不上课了,开始搞啥……搞啥运动,把老师都给批斗了。你说说这是啥世道啊?学生都敢批斗老师了。”
到底还是来了。林然然没啥意外,把一盆挑好的榆钱倒进井水搅合,立刻浮起来很多细枝叶片:“且有得熬呢。咱们好好过日子才要紧,明天不是要去你娘家坝上村打豆腐吗?咱早点去。”
“是是,你准备带点啥去换不?”红霞嫂压低声音,“你上回给我的肥皂,我正月回娘家带了几块给我娘和大姑子,她们都喜欢着哪。”
林然然嘴角慢慢挑起:“坝上村什么最多?”
“黄豆和粉丝呗。我们村老王头点豆腐的手艺可是十里八村出名的,要不咋都去我们换豆腐呢?”红霞嫂一脸自豪。
林然然笑道:“那行,咱们早早的就去。榆钱儿都洗好了,今晚别开火了,都在我家吃。”
红霞嫂甩甩手上的水:“成,还做榆钱饭?我都闻到味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