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厂子里的,他们厂现在不给开工资,全用汗衫抵。”陈光耀拉开易拉罐的拉环,“我家都堆了半屋子汗衫了。”
“光耀哥,你这个汗衫多少钱一件啊”延安问。
他们一路走过来已经瞧见好几家卖汗衫的了。
应该都是同一个厂子里的货。
“厂里按照三块五一件给职工,我们卖五块左右,”陈光耀一面跟他们说话,一面还不忘挥舞着手中汗衫,招揽顾客,“不过,现在卖这玩意的人多了,我现在三块五、四块就卖,保个本儿吧。”
吉安心说,这一件汗衫,还没一碗加州牛肉面贵呢。
“哥,你家还有多少件这种汗衫啊”
“两三百件吧。”
兄弟俩当时没说什么,回家以后,却关起门来激烈合计了一番。
“咱们帮光耀哥卖汗衫怎么样”吉安问,“那种汗衫,在咱们海浦至少得卖十块钱呢。不知道北京这边是怎么回事,五块钱居然都没人买。”
“只有两三百件汗衫,折腾回海浦卖,也不划算呀”延安眯着眼睛说,“西门夜市那边卖十块钱的汗衫都是带图案的,可比今天看到的那种好看多了。”
“咱们也可以往汗衫上印图案卖,”杨玉环穿着密斯项给她买的,带盘扣的粉色绸布褂子,下半身是同款大裤衩,一手拿着西瓜,一手扇着大蒲扇,要不是发色不太对,这妥妥就是一个北京土著,“可以印上汤姆和杰瑞,还有葫芦兄弟里面的蛇精,还有黑猫警长也很不错。”
“蛇精是什么鬼,谁会买印着蛇精的汗衫啊”延安抢过她的蒲扇扇了两下,“大人不会买这种汗衫穿的,穿着这种衣裳出门,能被人笑死。”
杨玉环不以为意道“那可以把人名和号码印在上面,我姨妈家的表哥,为了抢一件乔丹的球衣,眼睛都被人打青啦咱们可以把亚运会运动员的名字和号码印在汗衫上,肯定有人买。”
双胞胎若有所思地颔首。
自己的主意被小伙伴们肯定了,杨玉环显得更加积极,“要是可以印名字和号码的话,可以印高敏的吗我可喜欢她啦,我想要一件她的衣裳”
“”吉安无奈道,“跳水运动员没有号码。”
商量了一番后,三个高中生每人出两百块,又让爷爷入股了两百,凑足八百块以后,去张奶奶家以三块五一件的价格,买了两百件纯白汗衫。
吉安按照电线杆子小广告上的电话和地址,在方庄那边找到一家私营的小服装厂,花了一百块钱在汗衫上印字。
不过,由于他们的报价给得实在太低,小老板不肯大费周章地给他们变换花样。
所以并没能如杨玉环所愿,将运动员的名字印在汗衫上。
汗衫印好以后,吉安和延安负责扛大包,杨玉环负责扯“为亚运做贡献”的横幅。
三个人随便找了一个客流量大,又没人管的街口,摆起了地摊。
杨玉环身穿印有“亚运在北京1990”字样的汗衫站在一边,充当模特。
“同学,你们这汗衫咋卖啊”有个年轻人凑上前问。
他其实主要是想仔细看看那个小洋人儿的,这才凑上来搭话。
“八块钱一件”延安随手抽出一件汗衫,递给他,“国营大厂生产的,质量有保证”
“您这卖汗衫和为亚运做贡献能扯得上关系吗”
“能啊”延安乐呵呵道,“工厂的货卖不出去,我们就帮忙代卖。工厂有了钱就可以存进银行,国家有了钱就能搞建设国家为了办亚运会花了那么多钱,要是工厂不生产,那些花出去的建设资金能回得来吗”
附近不少看热闹的人都被他这逻辑整懵了,好像是这么个理儿,又觉得哪里不对。
吉安甩着汗衫说“我们卖了汗衫是要给国家交税的,不过现在先可着亚运会来。我们卖一件汗衫,就给亚委会捐款五毛钱,这里一共两百件,我们能捐一百块呢”
兴许是蹭上亚运会热度的印字汗衫有吸引力,也有可能是他们这种买汗衫就捐款的奇葩营销套路打动了一部分人,反正有不少市民为这种高达八块钱的汗衫买账。
两百件汗衫,一下午就售罄了。
三人回家数了数,当天一共进账1554块。
之所以会有零头,主要是遇上了爱讲价的大娘和大姑娘,他们仨实在招架不住,只能给人家便宜点。
刨去八百块的成本,以及要捐给亚委会的一百块,一天下来净赚654块。
三个高中生在卖汗衫这件事上尝到了甜头,第二天就请陈光耀带着他们去了制衣厂,他们直接找到厂供销科,以三块二每件的价格,买了六百件汗衫。
只不过,这次有陈光耀妈妈的担保,双胞胎提出只能先给制衣厂一部分定金。
处理六百件汗衫,对这么大的国营厂来说,只是杯水车薪,但是蚊子再小也是肉啊,制衣厂的供销科长一合计,收了他们七百块的定金,剩下的尾款要在半个月内结清。
三个小伙伴这次手头资金充足,终于有条件在汗衫上多印几种字样了。
延安还单独给杨玉环印了一件印有偶像名字的汗衫,让她穿在身上走街串巷。
许多人因此误以为这个小洋人儿入乡随俗,给自己取名叫高敏。
有了上次的卖货经验,这六百件汗衫,也在半个月内,陆陆续续在北京的各个角落卖完了。
最后一合计,三个人净赚了将近三千块钱
就在杨玉环对搞钱上了瘾,打算再去制衣厂进货的时候,兄弟俩叫停了这次的小买卖。
“就这样吧。”吉安将钱放好说,“街上已经出现跟咱们样式差不多的汗衫了,人家只卖六块钱。”
“我下午看到有个差不多的,卖五块五。”延安接话,“人家汗衫上印字的花样还比咱们多呢”
“咱们的时间宝贵,我跟延安马上就要上高三了,你开学以后也有月考,”吉安劝道,“还是将心思收回来,准备考试吧,那点利润不值当咱们折腾。”
延安很有经验地说“我们在夜市卖过玩具枪,只有刚开始好赚,后来卖的人越来越多,一把玩具枪才能赚几毛钱。为了这点钱浪费时间不值当。”
杨玉环本来也不是看重这些的人,她只是享受那个卖东西赚钱的过程。
既然小伙伴们都建议停下来,那就停下吧。
双胞胎兄弟为了安抚杨玉环,带她去了亚委会办公室捐赠了四百块钱。
并且在捐赠证书上只写了她一个人的名字。
“这样不太好吧”杨玉环推辞,“你们和爷爷也花钱了。”
“我俩已经有一张证书了。”
“那就给爷爷一张吧。”杨玉环问人家工作人员,“您帮我写两张证书行嘛这些捐款里还有爷爷的。”
于是,宋成钧就在出资两百块的半个月以后,收到了连本带利九百块的回款,以及一张亚运会捐款证书。
他私下里跟老伴嘀咕“算这俩小子有分寸,他们要是沉迷当倒爷不可自拔,我就得让宋恂管管他们了”
孟玉裁躺在孙子给她买的摇椅里晃啊晃的,嗤笑道“你可真行,不敢得罪孙子,就放儿子出马”
“连延安都知道呢,子孝何须父向前养儿千日用儿一时,”宋成钧滋溜着茶水说,“就得让他上”
三个高中生只在北京呆到八月末,距离亚运正式开幕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候,三人坐火车返回海浦开学了。
而宋成钧和孟玉裁老两口则被留了下来,闺女和儿媳妇,还有部队后勤都帮他们弄了比赛门票,他们打算在北京多呆一段时间。
回到海浦开学的双胞胎兄弟,收拾好心情,正式进入了高三冲刺阶段。
然而,高三这个时间段,不但有高考和离别,还有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青春悸动。
宋延安跟杨玉环的地下早恋已经进行大半年了。
他们在学校的保密工作做得还不错,除了吉安,学校里并没人知道他俩的关系。
这就让一些人有了错误的认知,以为这兄弟俩还是单身的好学生。
宋吉安在学校里过于超脱,女同学即便有那个意思,也不会真的有什么行动。
但是宋延安就不一样了,跟学霸长着一样的脸,性格还讨喜,很得女孩子的喜欢。
所以,今天宋延安在食堂吃午饭的时候,就被人塞粉色信封了。
送信人是高二的一个女生,好像是舞蹈队的,延安对她有点印象。
“这是你给我的还是帮人送给我的啊”延安将信封举起,用太阳光照了照,看不清里面是什么,但也没有拆开。
“我帮人送的。”那个女生说,“就是我们班的”
延安摆摆手止住她接下来的话,“你把信带回去吧,我不能收。”
“为什么啊”那女生见他这副态度,便没有说出好朋友的名字,“我朋友其实挺好的,有才华还漂亮,你就看看呗。”
“我上高三了,还要好好学习呢”
“那你还在运动会上报三个项目”女生不信,“迎亚运和迎国庆的晚会,你也有节目。”
“”延安瞅瞅坐在对面,举了半天勺子的杨玉环,迟疑着说,“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谁啊”女生还是不信,除了高二1班的那个混血儿,没见他跟哪个女生走得近啊。
杨玉环想要举手自爆,却被吉安眼疾手快地死死按了下去。
别添乱了,行不
他们这边的动静不小,附近不少人已经停下吃饭的动作,竖着耳朵听八卦了。
“也没谁啊。”延安一派坦荡,“就杨玉环呗。”
宋恂是在办公室接到一中校长电话的。
彼时他刚从县里视察回来,椅子还没坐热,电话就响了起来。
校长的措辞很谨慎,言谈间也比较客气。
但是即便人家说话再委婉,他也听明白了。
宋延安这小子在学校早恋,不但在学生间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还被捅到校长那里去了。
学校的态度很明确,不赞成在校高中生早恋。
但是,宋延安这个学生平时表现良好,又是宋恂的儿子。
这就跟掉进灰堆里的豆腐一样,吹又不好吹,打又不好打。
人家校长也觉得此事颇为棘手,一个处理不好,很有可能影响孩子的高考成绩。
于是,只好将事情偷摸告诉了孩子的亲爹,学校需要参考家长的态度,找到妥帖的处理办法。
宋恂“”
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啊
幸好当初没答应杨玉环。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