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志斌没怎么犹豫, 就答应了吉安的要求。
体委和教育局每年都有合作,只要能为海浦争取到合适的围棋苗子,安排学校并不是难事。
即便吉安尚未拿到任何奖项, 有了体委主任的背书,也能在全地区内随意择校了。
不过,宋恂夫妻并没费心挑选学校, 他们直接帮儿子们拍板了家门口的先锋路小学。
先锋路以欧式小洋房闻名,能住在这里的人虽不至于非富即贵,但也称得上往来无白丁了。
既然大家的孩子都在先锋路小学上学, 那么宋恂夫妻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跟风盲选即可。
何况邢志斌也证实了, 先锋路小学的水平可以排进地区小学前三名。
于是,吉安就这样凭借一己之力, 解决了自己和弟弟的读书问题。
给爹妈省下了许多麻烦。
除了被人带飞的宋延安, 大家对此都很满意。
客人离开后, 宋恂把明显不高兴的延安拉过来问“你怎么又噘嘴”
延安把脑袋一扭, 闹起了小脾气。
宋恂让大儿子先去洗澡,自己带着小的回了房间,将门一合便说“这次你是沾了哥哥的光的,要不是吉安在下棋方面有些天赋,你们俩就得回农村上小学了。”
延安又努了努嘴。
“你爹跟你妈也不是万能的,并不能解决所有麻烦,就比如给你们选学校的事。”宋恂在他脑袋瓜上胡乱揉了一把说, “这次你沾了哥哥的光,要记在心里, 等你们读初中的时候,也让吉安沾一次你的光。”
“哥哥能沾我啥光”延安难得有些嫉妒地说,“我下棋又不好。”
“我下棋也不咋地, 还不是照样给你们当爹你俩虽然是双胞胎,可是除了长得一样,性格和爱好截然不同,下棋是你哥的爱好,不是你的。拿自己不擅长的跟人家擅长的比,你说你是不是有点傻”
延安瞪着大眼睛傻兮兮地问“爸爸,那你说我擅长啥”
“挺多的吧,讲故事、演讲、唱歌、弹钢琴,你不是还会跳大篷车么。”宋恂忍着笑说,“在演讲方面,你没有吉安稳重,但是讲故事和弹钢琴都比吉安好一些。”
“那我能去参加比赛不”小丸子被激起了斗志。
“可以,如果有适合你的比赛,我跟妈妈会替你报名的,得了名次就可以让哥哥沾你的光上中学了。”宋恂故作严肃地说,“但是在此期间,你要保持不间断的练习。吉安为什么能被邢伯伯选中去参加比赛除了他有这方面的天赋,还因为他这些年几乎天天跟人下棋,从没间断过。”
延安忙点头说“我知道,一日一钱,千日千钱,绳锯木断,水滴石穿。”
“你还知道这个呢”
“李老师说的。”延安伸手在半空中弹跳着点了几下问,“家里没有钢琴,我们以后是不是就不能再弹钢琴啦”
“那咱们就买一台新的放在家里。”
宋恂暗道,养孩子可太费钱了。
吉安下棋还好,给他一副棋就完事了,延安学艺术,不但要重新买钢琴,还得重新找老师。
这败家孩子
跟爸爸单独谈过话以后,宋延安又恢复了往日的聒噪,跑去跟哥哥商量要怎么跟省城的小伙伴们告别了。
宋恂将买钢琴和找老师的工作交给了整天在市里跑新闻的项记者,便把心思重新放回了工作上。
今年公司打算跟国内的几个大船厂订购几对新船,宋恂曾经是一名工程师,在这几个主要船厂里基本都有熟人校友,所以邬君阳主动找到宋恂这里,想让宋书记帮忙跟船厂联系一下。
这两年国家对外汇贷款的政策在收紧,所以全国的渔业公司都盯着国内船厂的动静,这几家能生产尾滑道渔轮的船厂,订货量已经排到好几年以后。
如果不走走熟人的门路,根本就没戏。
宋恂并没有推辞,答应会私下跟各厂的熟人联络一下。
不过,没等两人有所行动,地区行署就来了通知,让渔业公司的主要领导去行署参加八二年的第一次旅游经济座谈会。
而且还特意强调,书记经理都要参加。
邬君阳在武洋县当副县长的时候,没少参加行署的会议。
但是这次的会议内容,实在让她看不懂。
“旅游经济座谈会跟咱们有什么关系”邬君阳拿着那份通知来了宋恂的办公室。
宋恂所释放的善意,她是能感受到的,所以即便这个书记比她年轻近十岁,邬君阳仍是给予了足够的尊重,经常来宋恂的办公室交流工作。
“可能是需要赞助了吧。”宋恂给她泡了杯茶,笑道,“你刚来不久,还没参加过这样的会议,多参加几次就习惯了。”
“我看他们这个会议是要求各区县主要领导参加的,还以为通知送错了。”
“哈哈,这么说吧,咱们那些渔船就像备用血库一样,船队出海一次,就能带回来七八十万的鱼货,所以很多人想让咱们献点血。”宋恂习以为常道,“一直不出血是不可能的,但是这个度还得把握好。你可得守好了咱们的钱袋子。”
邬君阳无语道“咱们马上就要买渔轮了,不跟地区要钱就不错了,哪有钱上交给地区”
她是第一次在企业工作,以前都是伸手向上要钱的,没想到当了一回企业领导,反而要被上面敲竹杠了。
“哈哈,别紧张,如果项目不错,咱们其实也可以出钱。”宋恂给她传授自己的经验,“咱们就守住一条原则不向外借钱。哪怕是地区跟咱们借钱也不行,这钱借出去就很难要回来了。但是咱们可以参与投资,领导提三四次,咱们答应一次就行了。”
邬君阳还没看到有关渔业公司投资的资料,便顺势问“咱们之前做过什么投资么”
“前年给体委出资五十万重建了体育场,最近可能快要竣工了,这个体育场比省城的体育场还要大一些。”
“出了这么多钱”邬君阳这几天在看塑料包装厂的资料,当初建厂的时候公司也才拨了不到五万块而已。
“这里其实还有一些历史遗留问题。”既然对方问到了,宋恂便将前因后果讲清楚,“咱们公司刚成立的时候,地区借给咱们十五万的启动资金。给体委修体育场的资金里就包含这十五万借款。咱们既还了地区的债,又能免费使用体育场二十年。公司如果组织运动会等大型活动,可以用那边的场地,而且体育场门票收入也会给咱们分成五年。”
那个体育场邬君阳也听说过,不但有足球篮球乒乓球等常规场馆,还有一个在大城市很流行的旱冰场。
一般这中新鲜事物刚出现的时候,都是很受追捧的。
收五年的门票分成不亏。
经理和书记在公司里合计半天,已经做好了被地区领导抠钱的准备。
不过,到了会场以后,他们就不淡定了。
会议室里坐的都是各区县的书记县长,还有地区旅游局、商业局等机关单位的领导。
来参会的企业,只有渔业公司一家。
这是要可着一只羊薅羊毛的节奏啊
与会各部门的领导见到两只待宰的羔羊进门,都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老苗,你笑什么呢”邬君阳刚坐下就看到了苗利民那意味深长的笑。
她曾经在南湾跟苗利民共事过一段时间,两人是老搭档。
苗利民一点不见外地笑道“企业的同志都是我们的贵客,当然得笑脸相迎,欢迎贵客来我们南湾投资了。”
“我们公司就立在南湾的地界上呢,只要苗县长多给我们一些关照,我们自然是要跟南湾继续合作的。”
宋恂干脆就跟邬君阳坐在了南湾县领导的旁边,准备开会。
这次的会议还是由王专员主持的,开场就讲了海浦地区的旅游接待能力问题。
“66年的时候,咱们海浦全年只接待了国内游客150万人次,但是根据去年的数据来看,81年咱们接待了900万人次,日客流量高达25000人次,年营业收入将近4000万元,是十五年前的六倍”
“但是与北京、上海、北戴河等旅游热门城市相比,我们的接待人次还是有些差距的。出现这些差距的原因出在哪里就是咱们的接待能力跟不上,商业、服务业都有很大的缺口”
“最近几年,每年都有大批游客来海浦开会、观光、疗养,但是根据商业部门的统计,66年的时候咱们有旅游服务网点三百多个,十几年过去了,咱们的服务网点只增加了150个这中商业和服务上的滞后,已经严重影响了地区旅游业的发展”
宋恂坐在下面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只想让会议赶紧结束,他公司里还有一摊子事情呢。
到底需要渔业公司出多少钱给个痛快话吧。
但是,领导显然没工夫顾及宋恂的心情,讲话仍在继续。
“目前会来旅游的都是些什么人呢旅游局的同志也做了详细的统计,第一部分是高级干部和高级知识分子,这些人基本上都是可以高水平消费的。第二部分是普通职工和大中小学的教师,可以保持中等水平的消费。第三部分就是大学生和中学生了。即便只是消费水平最低的学生,刨去交通费以后,七天时间也能在咱们海浦消费四十块钱左右”
宋恂心想,四十块确实不低了,难怪地区领导会这样急吼吼地召集旅游经济座谈会。
八零年的时候全国平均每个职工的年收入只有762块,折合每个月63块左右。
他昨天才听项小羽念叨过,他们一家四口,上个月消费六十二块
而只是在海浦玩七天,学生们就能消费掉每月23的工资。消费水平更高的第一部分和第二部分的人群只会花得更多。
这可比指望海浦本地居民带动商业和服务业发展,靠谱多了。
“为了将更多的游客吸引到咱们海浦来,咱们的商业服务网点必须跟上,公园、海水浴场、洗澡、照相、餐饮、以及零售商店必须加强管理。之前我们对一部分游客做过调查,很多人觉得咱们的食品店、化妆品店、工艺品店,文化用品店都太少了,有些人甚至是有钱没处花”王专员惋惜地拍了一下桌子。
“除此之外,咱们海浦面临的最大困难,就是住宿问题我们酒店和招待所的接待能力严重不足目前咱们地区能对外接待游客的旅店只有不到300个,床位23000个。”
下面有个区长接话说“去年赶上避暑旺季的时候,我们连小学校都打开了,帮忙接待那些没有地方住宿的游客。即便如此,也有人没地方住。去年可真是忙惨了。”
“所以,今年咱们就得提前准备起来,五一过后马上就要迎来旅游高峰期。各区县的领导们回去以后,要积极动员各级的机关、企事业单位、街道开办旅店和招待所,增加床位,提升咱们的接待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