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借钱给大舅子这件事, 宋恂的态度比较明确听项小羽的。
她想借就借,不想借就不借。
县城的一套单位集资房,集资价格应该不会超过五百块。
项小羽没有将钱存在银行里的习惯, 喜欢将值钱的东西都搁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 所以他们家的现金应该是足够项远航买房的。
宋恂将决定权交给了项小羽。
不过, 项小羽跟大哥单独谈过以后,对方是空着手离开的。
“我以为你会借钱给他, ”宋恂对于这个结果还挺诧异的,“在县城有套房,以后孩子上学也方便。”
项小羽刚给吉安喂完奶, 将娃随手放回床上,哼道“谁都知道在县城买房好, 但是家里的事不是这么办的。”
“怎么了因为爹娘不同意”
“当然啦,换做是我也不能同意”项小羽觉得她小宋哥在处理家庭问题方面还是没有经验, “我们家还没分家呢,大姐和二哥都没结婚,他现在买房子,算是大家的还是他那个小家的”
“家里出钱就算大家的,他个人出钱就算小家的呗。”
“问题是他个人根本就没钱”项小羽解释道, “我们农村跟城里不一样,你在城里工作, 还没结婚就能攒下那么多的私产。但农村不行,只要没分家,全家的工资工分都得上交到家里。我是闺女,又比较受宠, 所以家里没要我的工资, 但我大哥二哥的工资是要全部交给我娘的, 由我娘统一分配。”
宋恂觉得这种分配方式不太合理,“你大哥的工资得比你二哥多二十块吧”
县渔业公司渔轮上的高级船员,工资还是很可观的,比农机门市部售货员的工资多出不少。
“但是大哥家的人口也多啊,现在丫丫一出生,三口变四口了。”
项小羽突然想起来,刚才好像忘记给儿子拍奶嗝了,一时分不清喂的是哪只,只好赶紧将两只都抱起来拍了拍。
拍过奶嗝,将孩子放下后,她又继续说“大哥没有私财,所以想买房就得指望家里给他出钱,等到分家的时候可以将县里的房子给我大哥,将村里的院子给我二哥。不过,我们家应该是拿不出这么多钱的,肯定是家里拿一部分,再让大哥自己解决一部分。那这个房子的归属问题就很复杂了,分家的时候是个麻烦事。”
宋恂觉得老丈人家的几个孩子都不是在这方面斤斤计较的,项大嫂也是个明白人。“不至于像你说的这么麻烦吧”
“怎么不至于我二哥还没结婚呢,谁知道二嫂是个啥样人啊”项小羽在这方面很有生活经验,“因为分产不均,导致兄弟阋墙的事在村里屡见不鲜,所以我爹为了以防万一,绝不会同意让他买那套县城的房子。”
“即使要错过一次难得的机会”
项小羽点头。
“大哥来找咱们借钱,应该也是考虑到这一点了,所以想由自己出全款买这套房。”
宋恂蹙眉问“他要是真像你说的将全部工资上交给家里,那这笔外债用什么还”
“所以,我才不借给他嘛。”项小羽仔细盯着两个儿子瞧,嘟哝道,“亲兄弟明算账,我现在有两个儿子要养,以后还得给儿子准备婚房,比他的压力还大呐。借出去的钱,要不回来可不行。”
“你大哥二哥年纪都不小了,领了工资全部交给家里其实已经不合适了。”宋恂不想插手老丈人的家事,但还是得说句公道话。
“嗯。我让大哥回家去跟爹娘商量了,以后他们兄弟俩只往家里交一半的工资。如此一来大哥每月有存款,就有了还款能力。我就可以将买房的钱借给他啦”项小羽一脸得意。
宋恂像是要重新认识她似的,仔仔细细将她打量一番。
因着在坐月子,项小羽只穿了一件宋恂不要的海魂衫,披头散发地靠在床头,被他格外认真的视线盯着,项小羽不自在地抠抠海魂衫上跳线的破洞问“你看什么呢”
“小毛会计管钱算账的本事还是不错的,将家里的钱匣子管得挺好。”宋恂露出老父亲式的欣慰,“你能守住咱家的钱匣子,我也就放心了。”
“那当然啦,咱们还得攒钱买四个轮子的小汽车呢。我向来是严以待人,也严于律己,既然要攒钱,咱俩就得一起努力。”项小羽盯着两个儿子看了半天,还是抬头问,“我刚才给哪只喂的奶来着”
两个孩子并排放在眼前,她又跟宋恂说了半天的话,已经记不清刚才给哪只喂过奶了。
“”宋恂也在两个儿子脸上辨认半天,看表情好像两个都没吃饱,“要不你再重新喂一次”
“那不行。口粮有限,只够吃两次的。万一有一只吃重复了,另一只就只能饿着了。”项小羽将她手边一个儿子的裤子扒下来,准确地在大腿根处找到那块胎记,就放心地将人塞进宋恂怀里,“不是这只,吉安已经吃过了,该咱们延安吃了”
宋恂将儿子放到床上,重新将人家的尿布包好。
为了让儿子们少被扒几次裤子,他提议道“要不咱们给两个孩子穿不同的衣裳,或者在手脚上带点什么东西作为记号吧。”
项小羽一边喂奶,一边用两根手指捏起延安的一撮头发,“现在头发还太短了,不然就可以将我提前做好的头花给他们扎上了。”
“”宋恂坚决反对,“男孩就得按照男孩的样子养,扎小辫戴头花什么的绝对不行。丫丫是个女孩,你把裙子头花给侄女打扮上也是一样的。”
“我开玩笑而已,头花我还要留给丫丫呢,臭小子戴什么戴”项小羽白他一眼,“你转过身去,不许偷看我儿子吃奶”
宋恂“”
苗玉兰将亲家母请到家里照顾儿媳妇以后,很快就返回公社,接过了压在宋恂肩上的革命重担。
有了丈母娘帮忙,宋恂终于可以安心上班,不用家里单位两头跑了。
所以大清早就看到愁眉苦脸的郑孝娘时,宋恂还能包容地笑笑。
“遇到什么麻烦了怎么是这副表情”
郑孝娘拉开椅子坐到他对面,“主任,你猜我们昨天去县工业交通局的时候,碰到谁了”
宋恂等着他继续。
“左家门的魏金贵”
“哦,他也想给公社申请新的公共汽车线路”
郑孝娘点头。
“这不冲突吧他申请他的,咱们申请咱们的。”宋恂仔细回忆了一下,问,“左家门的公共汽车线路本来就比咱们的多吧我记得之前就有四条了。”
郑孝娘再次点头,急忙说明情况“主任,人家工业交通局那边也不是申请了线路就能有指标的,跟工厂里的生产任务一样,那是有定量的。今年县里的公共汽车线路指标只剩一个了,再想申请更多的,就得去市里。而且这唯一的指标,是提前规划好要给长征公社的,听说长征公社每天只有一趟汽车去县里,还不如咱们呢。”
好歹他们有两趟。
“交通规划科那边是什么意思,唯一的指标到底给谁”宋恂问。
“没结论呢。因为有接待外宾这个由头,县里已经考虑特事特办了,谁知道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魏金贵突然蹿了出来。咱们都是接待外宾单位,县里给谁不给谁啊”郑孝娘嘀嘀咕咕,“左家门已经有四条线路了,总不能好事都让他占了吧”
宋恂没作声,翻出南湾县的交通地图,研究了好半晌。
“主任,咱们接下来怎么办啊”郑孝娘眼巴巴地等着,“上次大比武的事就把左家门得罪得不轻。当然啦,咱们赢得光明正大,他们也没说什么。但人家心里肯定不好受,我这几次去县里遇到他们工业办的小胡,他都不搭理我了。咱们两家要是再为了一条公共汽车线路抢起来,那可能就真得撕破脸了。”
宋恂没搭理他。
左家门的领导不至于那么小心眼,因为输了一个工业比武就跟他们撕破脸。
不过,三番两次狭路相逢,也确实是有点造化弄人。
“让朱巧珍去工业交通局守着,你一会儿跟我去一趟左家门。”
宋恂给左家门公社打个电话,确定魏金贵在家后,便带着郑孝娘去了左家门。
上午出发,下午才顺利抵达。
这还是多亏了左家门公社有四条公共汽车线路,否则他们今天就是白折腾。
左家门公社的环境与团结公社差不多,但人家的交通环境比他们要好不少,最起码路面比他们的平整。
团结公社驻地的路面还是一半石板路一半土路,但左家门这边竟然铺了柏油马路。
魏金贵估摸着时间来大院门口迎接宋恂的时候,见他盯着他们的柏油马路看,自得道“怎么样,我们这条柏油马路修得不错吧”
宋恂点头,真有钱呐。
不愧是连续十年蝉联全县工业产值第一的公社。
魏金贵确实有得意的资本,左家门公社能发展成这样,他这个工业办主任功不可没。
“你们这里应该是全县独一份了县城铺的还是石板路呢。”
“呵呵,我们铺这个柏油马路可是下了血本的”这条柏油马路让公社的干部们颇有面子。
宋恂玩笑道“就是铺得太早了,我们建筑营造厂的修路水平也是很不错的。”
魏金贵黑脸。
因为一个比武,三年基础设施建设的工程都给了人家,说不心疼是假的。
魏金贵背着手将人带进自己的办公室,让通讯员给两人倒了茶,便问“宋主任是大忙人,怎么突然跑来我们左家门了”
看一眼他身边的郑孝娘,魏金贵又像是才想起什么似的,作出一副恍然的样子问“不会是为了那个线路指标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