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公子幸会。”姜挽出言打断, 温和地笑笑,“自上次京都一面后,许久未见林公子了。”
林怀泽诧异地看着姜挽, 站在门外静了好一会。
贵妃葬身大火的消息还没有从京都传到嘉州府, 所以林怀泽着实是摸不着头脑,不知道深受帝王盛宠的姜贵妃怎会出现在远离京都的云阳郡中。
上次相见, 还是在东宫的怀德院里, 后来家中妹妹林幼宁被查出参与陷害姜奉仪的事情,整个林家都跟着吃瓜落,林怀泽虽不是林幼宁的亲哥哥, 但同出国公府, 仕途也因此受阻。
后来祖父林国公决定告老还乡,退出官场, 林怀泽父亲也自请退出京都, 去了南州做官,整个林家都有退步趋势, 渐渐落寞。
林怀泽虽与新帝私交甚好,但他自恃清高, 力求公正,不靠私下里的情谊做筏子扭转自身局势, 便自请外放云阳郡,做了六品的司法参军。
尽管心中有诸多疑惑, 但姜挽的有意暗示下,林怀泽并没有在郡守府大门前直言姜挽的身份, 两人相互问候了几句,姜挽都不留痕迹地敷衍过去,给郡守府管家看得很是惊奇疑惑。
有了林怀泽的引荐和担保, 管家终于放下原本对姜拂的成见,客气恭敬地迎着几人进了府。
“林公子既然出任州府参军,那方才多有失礼,姜挽应当称呼林大人才是。”
“下官不敢,姜娘子怎么称呼都可。”林怀泽出身世家大族,时刻谨记礼法规矩,不敢不敬天子后妃,尤其是正一品的贵妃娘娘。
他并不知道姜挽现在不是什么贵妃,只是一介布衣百姓,但姜挽心里还打着靠林怀泽引荐,从郡守府接回阿娘的算盘,所以也没有对林怀泽道出实情。
贺管家见林大人对这位姜大娘子尊敬有加,心中立马警惕起来,开始猜测这两位姜娘子的身份,怀疑她们都是京都出来的世家小姐,不敢不恭敬。
“故人”贺长安闻言愣了下,眼睛眯起一半,上下打量一番面前这对一模一样的双生姐妹。
“这位姜大娘子说是从京都来,本官瞧着,姜大娘子谈吐有礼进退有度,双眸明亮清澈,确实不是不像是布衣百姓家养出的女儿,你们姐妹与盈娘,是有几分相像,似有亲缘。”
“多谢贺大人信任。”姜挽与这位贺大人交谈几句,在林怀泽的担保下,这次还算顺利。
就是姜拂面色一直不怎么好看,尤其是听见贺长安唤阿娘为盈娘后,她脸色就更不怎么好,要不是被姐姐说了一顿,她此刻非得气炸不可。
这贺长安一看就对阿娘没安好心,都有担保人在这里了还犹犹豫豫吞吞吐吐地不让她们和阿娘见面,必是有所觊觎,心存歹念
狗官上有狗皇帝,下有狗官,真是沆瀣一气啊。
姜挽给阿娘和自己编了一段母女走散的故事应付过去,然后给贺长安看了自己的牙牌,紧接着提出要见见母亲,看看母亲病情如何,是不是真的不记得亲生女儿了,万一姜仲盈还能认出两个女儿,也就不用来回证明身份这么麻烦了。
贺府不大,穿过前院迎客的前厅就是后院了,后院东西两进,中间最大的院落是主人贺长安居所,姜仲盈则住在东边紧挨着的院子里。
姜拂跟在姐姐身后,时不时靠近姜挽耳边说两句悄悄话,“我就说着姓贺的狗官不安好心,按理说客人都应住在前院那几个院子里,就算顾念阿娘是女眷,安排在了后院,也该去最西边小院子的厢房,哪有住在东边大院子里的,这种院子应该是当家夫人住的吧。”
“别说话。”姜挽心思比姜拂要敏感许多,在贺长安犹犹豫豫带她们来后院的时候,她心中就有所猜测,但现在事情不明,她们不知道阿娘是什么想法,也不好评说什么。
院中有四位侍女值守,两位侍弄花草,两个在池边陪着一美妇人喂鱼。
时至夏日,天气初见炎热之势,池塘边美妇人身着浅紫色夏衫长裙,雪白的浮光纱制成外衫,慵懒披在身上,许是觉得日光晒人,她两条手臂都露出半截在外面,衣袖子卷到上面,清凉极了。
众人都停在院门处,见此,贺长安连忙扬声咳了两声,成功引起池边几人的注意。
姜仲盈自失忆后就没见到这么多人,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身边的两名侍女快速将她的袖子卷下来,打理她凌乱的裙摆。
静了会,池边的主仆三人小声嘀咕几句后,缓缓走上前来见礼,微微欠身。
姜仲盈眼神清澈见底,干净简单,她似乎是完全不认识姜挽和姜拂是谁,只扫了一眼便掠过,然后将目光放在贺长安脸上,好奇地询问道“大人带着几位客人来后院,是”
贺长安抿唇看着姜仲盈,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缓缓道“这两位姜姑娘自称是你的女儿,盈娘你好好看看她们,可还认得”
“女儿我的女儿”姜仲盈惊讶极了,慌张无措地看着姜挽和姜拂,好像根本没想到到她会有这么大的孩子。
她三十有六,已是不小的岁数的,但许是因为失忆的缘故,此刻神情气质均如青春年华,就连容貌也甚年轻,仪容清雅,气质出尘。
“我我记不起来”姜仲盈被问得说不出来话,站在原地尴尬无比,求救似的看向贺长安。
贺长安走上前拉着姜仲盈的胳膊走远一些,小声道“没事的盈娘,你想不起来也没关系,咱们慢慢想就好,她们身份不明,但看着确实不像是坏人,你要是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们就将她们留在府上,慢慢询问如何”
“这,我也不知道。”姜仲盈咬唇为难,忍不住转头去看那对双生姐妹,虽记不得她们是谁,但这样看久了,她总感觉心中酸涩,无以言说。
“第一眼没仔细看,现在好好看着,我好像真的感觉有些熟悉,可盈娘本就是寄居在大人府中,大人于我有恩,现在又因为我收留两位姑娘,盈娘心中实在过意不去,不如”
“小事”贺长安猛然拔高声音,吹胡子瞪眼的,双手不自觉地抓紧了衣裳,脱口而出,“这都是小事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再说盈娘你也不是白住在这里,本官不是还需要你帮忙管理家中田产商铺嘛
你要是突然扔下不管,我一时间也找不到合适的人啊,你就安心住着这府邸这么大,空空荡荡地我看着都无聊,这多来两个人挺好热闹”
“那、那好吧。”姜仲盈性子单纯,且失忆后最熟悉的人就是恩人贺长安,对于贺长安的话她十分相信,从不质疑,不自觉地依赖。
安抚好姜仲盈,贺长安心底放松了一半,他让侍女们带姜仲盈回屋休息,然后走回来与林怀泽客套,将救盈娘加上收留她在府里的事情简单讲了一遍,然后邀请姜挽姐妹在府中暂住,慢慢与盈娘接触。
此次必然带不走阿娘,姜挽和姜拂心里都有数,再三思量下,只能答应了贺长安的邀请,暂时住在贺府。
大景皇宫,慈安殿。
慈安殿外站了许多宫人,一半是紫宸殿的,跟着天子前来,一半的长公主身边的,跟着萧金珠进宫请安的。
今日的慈安殿可为是热闹极了,不只是陛下和华阳长公主,就连太子和恒王都在这里,一家子齐聚。
“皇帝,你这是作何啊国事繁忙,我儿登基不久,此时百废待兴,正是忙碌之时,哪还有时间放在一个小孩子身上啊,哀家看欢儿还是养育在我身边比较好,难不成我这当亲祖母的还照看不好孙女吗”江太后将抱着欢儿的乳母挡在身后,语气温和地劝着面前的威严冷肃的天子。
她转头看了女儿萧金珠一眼,萧金珠立马会意,也跟着劝诫。
“是啊,陛下怎能亲自养育小公主,虽是亲父女,但以后欢儿长大了也是不方便的,这于礼不合啊。”萧金珠自然还要帮着亲娘说话,说完便从乳母手中接过欢儿,要抱着欢儿回寝殿里。
刚走两步,福案就当着几个宫女挡在萧金珠面前,为难地笑着,拦着她不让走,“公主别为难小的了,就快些将小殿下给我奴才吧,陛下要亲自养育小殿下,也是一片舐犊情深啊紫宸殿中已经备好了小公主生活所需,一应俱全。”
“让开,你敢挡本宫的路”萧金珠当即沉了脸,出言威胁,可惜比起公主,福案更怕陛下,是以不敢退步半点。
江太后已经好声好语地和萧淮说了半天,结果他油盐不进,非要带走欢儿,她无法再忍,也沉了脸,“陛下这是作何就算是当了天子,你别忘了你也是我儿子你身为君王,岂能将小公主待到紫宸殿去养育,男女不同席,就算是亲父女也不行”
“朕说要亲自抚养欢儿,并非玩笑话,母后莫要再劝。”萧淮看了福案一眼,冰冷迫人。
这一眼吓得福案魂飞魄散,连忙上手将小公主从萧金珠手里抱了过来然后退到把陛下身后,不敢抬头看太后和长公主的脸色。
“疯了真是疯了你当哀家不知道实情真以为姜氏葬身大火,你这样不就是因为记恨姜挽恨她骗你,可这和孩子们有什么关系,虎毒不食子,我大景的天子怎会是如此冷漠之人欢儿是你的亲生女儿,你可不能如此对她啊”
江太后早就从楚枫和江恒之嘴里逼问出了实情,她虽惊讶,也恨姜挽该死,但孩子们都是无辜,没了母亲就够可怜了,以后若是还被父皇讨厌亏待,这可怎么是好啊
“母后误会了,朕当然不会对欢儿不利,此番,是诚心要养育女儿长大。”说罢,萧淮接过女儿,头也不回地离开慈安殿。
慈安殿中的几人都沉默下来,年幼的萧予鸿和萧予清更是面面相觑,不知父皇为何要亲自抚养妹妹。
“母后别担忧了,女儿问过楚枫,姜氏是陛下亲自下令放走了,他定然已经放下前尘,不会将仇恨寄托在欢儿身上的,欢儿那么可爱,很会讨人欢心的。”萧金珠只能无奈安慰江太后。
“可是欢儿与姜氏长得相似,我实在放心不下”江太后心神不宁,望着宫门不肯回殿中,呆呆地看着圣驾离去的方向。
这哪想是放下的样子啊,要是真放下了,他就不这样冰冷阴沉了。
这个月京中世家被掀个底朝天,菜市口血流成河,天天横尸,找关系来慈安殿求情的人都要排队,京中官员当真是人心惶惶,不知闸刀什么时候就落在了自己头上。
江太后控制不住地担忧,将视线落在两个沉默的孙子身上,“对了,陛下既然要亲自抚养孩子,那就一起吧,快,去太子和恒王宫里收拾东西,一起搬进紫宸殿,陛下既要亲自养育,怎能厚此薄彼”
萧予鸿和萧予清就这么被安排了,兄弟俩对视一眼,均是无所谓的态度,自从阿娘走了,萧予清的性子都沉闷下来了,许久都没缓过来。
江太后蹲在两个孙子面前,抬手摸了摸萧予鸿的脸,“鸿儿,带着弟弟去找你父皇,记住,一定要住在紫宸殿,好好照看你妹妹啊欢儿那么小,祖母怕你父皇照顾不周全,万一紫宸殿的宫人怠慢可如何是好,你是长兄,可一定要保护好妹妹,记住了吗”
萧予鸿懂了皇祖母的意思,认真点点头,拉着萧予清往紫宸殿去了。
紫宸殿中。
宫人们微低着头行礼,不敢看天子表情,只能听见小婴儿咿呀学语的声音萦绕在耳边。
萧淮神情冷漠,但看着怀中女儿,眼神还是温和了几分,抱着欢儿走入紫宸殿的偏殿安顿,殿中早就吩咐好宫人们准备好了公主以后长住要用的物件。
谁知他刚将孩子放在木床中,腹部就猛然一疼,萧淮呼吸一窒,大手扶在木栏上,强忍着身上的不适往外走。
他身体强健,不会无故生病,萧淮没在意身上的不适,继续往外面走。
福案担忧地上前询问,却见陛下摆摆手,并无要紧之意,他躬身退下。
踏出偏殿殿门,萧淮感觉腹部突然骤疼,他狠狠握住门框,额头上都疼出了冷汗。
须臾,眼前天旋地转,他再也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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