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二十万大军,都堆在小小一座马邑……”
“也不知此番,匈奴贼蛮,又来了多少兵马……”
凡汉之男,全民皆兵。
此刻,望着一张张青涩的面庞,身着军袍,腰系长剑而去,年长者都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头。
都是带把的,十四五岁的年纪,都在当地受过冬训,二十啷当岁的年纪,也都戍过边、服过兵役。
就算没有见识过匈奴人入侵的景象,老一辈也还是从朝堂的征兵令中,察觉到了一丝严峻。
——二十万大军!
放在关东,足以镇压所有宗亲诸侯!如今派去边墙,却仅仅只是守一座城……
守一座马邑……
“但愿上苍赐福,先祖庇佑;”
“太祖皇帝、太宗孝文皇帝在天之灵,能保佑我汉家旗开得胜……”
·····未央宫,清凉殿后殿。
还是那几乎占据整个殿室地面的巨大拟真沙盘;
只是此刻,刘荣身旁,却再也不见第二道身影。
——曲周侯郦寄,于秋七月十五正式获封为太尉,并于七日后率军开拔,北上代地!
雁门太守程不识,加前将军衔,率雁门兵二万、关中兵三万——合计五万兵马,驻守马邑!
雁门都尉郅都,加后将军衔,率楼烦县兵合关中兵,共五万兵马屯楼烦县,为马邑后援。
以上,即是朝堂对外公布的公开任命,同时也是真实任命。
而剩下的,则是刘荣为了这一战,导出来的一场好戏。
——弓高侯韩颓当,加车骑将军衔,率关中兵五万,随太尉郦寄左右;实则,韩颓当部五万兵马,却是在行军途中与大部队悄然分离,化整为零,乔装奔赴北地。
——榆侯栾布,加上将军衔,同样是率军五万,同样是‘随太尉左右,帐下听令’,实际动向,却是同韩颓当所部如出一辙。
除此之外,还有江都王刘非——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随先帝诸王一同出长安东去,半路偷偷脱离,目的地依旧是北地。
至此,此战,汉家在马邑、北地一明一暗两个战场的将帅部署,便基本完成。
剩下的,自然是刘荣往将官队伍里掺沙子,塞关系户。
上林苑监栗仓;
谒者仆射汲黯;还有平阳侯曹氏家族、刘荣的母族栗氏,也都被刘荣塞去了北地。
就连宦者令葵五,刘荣都觉得留在宫中,白瞎了一身腱子肉,便塞给了老好人汲黯,全当是护其周全。
粮草辎重,已经先一步抵达预定战场;部队,也已经在率军将帅的带领下出发,不日便将抵达。
也是直到这时,刘荣才发现:自己能做的——一个封建帝王,在一场数十万人级别的大型战役当中,所能做到的一切,刘荣都已经做完了。
剩下的,说好听点,就看天时地利人和,看将士们是否悍不畏死,将帅们是否运筹帷幄;
说难听点,便是刘荣现在的直观感受。
“明明是万事俱备,恨不能连将士们的裤衩颜色,都拿到庙算上商讨一番;”
“怎朕,却还是生出了‘听天由命’之感?”
略显呆滞的蹲坐在沙盘边,看着沙盘之上,那一个个立在‘汉家’边墙外的匈奴木马,以及那一个个与木马针锋相对的小木人;再深深凝望向那片朝思暮想的塞上明珠:河套,刘荣只觉一阵莫敏的孤寂。
“倒是不曾注意朕,居然都有些习惯葵五那憨厮了……”
自言自语着,又盯着沙盘楞了好一会儿,刘荣才终于强迫自己回过神。
淡淡朝身体斜后方瞥一眼,而后便再度看向沙盘,嘴上却含笑道:“怎说,也是做长乐宫大长秋的宫人头子了。”
“见了朕,怎还是一副沉默寡言的模样?”
被刘荣点到名,原本还在扮演塑像的夏雀,也终于如苏醒的老树精般,摇摇晃晃的转过了身。
正对向刘荣,恭恭敬敬拱手一拜,嘴上也不忘答道:“是宦者令指点奴婢:做了长乐宫众宦官之长,便当谨言慎行。”
“——最好是寡言少行。”
“时日久了,便也就习惯不说话了。”
有些年头没关注这个给母亲惊醒挑选的憨货,今日一见,刘荣便知夏雀,还是当年那个夏雀。
——或许如今的夏雀,不用再被宫人欺辱,更或是吃不饱肚子。
但夏雀本心依旧。
依旧还是那个憨态可掬,让人忍俊不禁的憨货……
“陪朕说说话。”
“葵五那憨子不在,朝中功侯、公卿,也都或明或暗出征了大半。”
“朕,苦闷的紧……”
苦笑着道出词语,刘荣当即从沙盘边沿的台阶上站起身,走到靠近殿内墙侧的御榻前,作势便要和夏雀下棋。
不只是对先帝的光荣事迹无从知晓,还是脑子没转过弯——见刘荣清理棋盘,夏雀只板板整整再拱手一礼,得刘荣‘坐’得眼神示意,还真就一屁股坐了下去。
只是接下来,夏雀手上的棋子胡乱落下,嘴上,也开始说起一些‘胡言乱语’的话。
“陛下即觉得苦闷,便该去椒房陪陪皇后。”
“宫里的人都说,周公之礼,那是人世间一等一的美事……”
刘荣:……
···“太皇太后前些日子才说,陛下即立已近一年,再怎么着,也不该再耽误皇陵的事了。”
“最起码,也该先把陵邑建起来,再从关中迁一批地方豪强入关。”
“陛下为太皇太后之孙,总该听听长辈的……”
刘荣:………………
···“陛下……”
“——有完没完?!”
“——下棋不语真君子懂不懂?!!”
夏雀:“可是……”
“可是奴婢,不是君子啊……”
“奴婢,只是……”
“只是奴婢而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