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任何人预料的彩虹屁,紧接着就是同样不让人感到意外的转折;
便见刘舍深吸一口气,先是对不远处,仍呆跪在地的程不识略带歉意的一拱手,以表明自己并非针对程不识。
而后,方面色复杂道:“昔,太祖高皇帝于东宫长乐,斩白马而与功侯百官誓盟:非刘氏,不得王,非有功,不得侯。”
“——不如约,天下共击之。”
“自高皇帝白马誓盟,我汉家屡有因功获封为侯者。”
“有梧侯阳成延,曾为秦军匠,受太祖高皇帝任为少府,主监督造长乐、未央二宫,后又都建长安城——因督造之功、匠人之术,而获封侯爵食邑五百户。”
刘舍话音落下,人群中当即走出一道老迈的身影,面带感激的对刘舍拱手一拜。
却非初代梧侯阳成延,而是二世侯:阳去疾。
作为开国元勋中,底气最不足的工匠侯,尤其还是元勋功侯中食邑最少、政治成分最平常的小侯爵,梧侯一脉这些年,几乎可以说是毫无存在感。
尤其是在初代侯阳成延离世后,二世侯阳去疾,愣是连亡父一手搭建起来的汉少府都没能进去!
能有这么个机会在天子面前露脸——哪怕只是被顺带提了下名字,对于梧侯家族而言,也完全可以算作是恩德了。
对于阳去疾的拜谢,刘舍也没有心虚,只坦然受之。
而后再道:“还有故南皮侯、章武侯这样的外戚恩封侯,因为谨守外戚本分,又为天子羽翼、为国臂膀,而获封为侯。”
这话一出,外戚们看向刘舍的目光,顿时便带上了一抹不善。
——太祖高皇帝白马誓盟:非有功,不得侯。
你外戚有个哪门子的功?
单就是‘恩封侯’三个字,就足以说明一切了。
至于刘舍提及此,为何会引起外戚群体的强烈不满,自然是由于这些外戚,本身就是有些心虚的。
而且比起梧侯家族的心虚,外戚群体的心虚来的更加强烈。
毕竟人家梧侯,虽然立的不是军功,但也好歹是长乐、未央两宫,以及整个长安城的总工程师——人家有功劳,仅仅只是没有军功而已;
可这些个外戚,那是有一个算一个,个顶个的没用!
就说当朝最大的外戚家族窦氏:硕大一个家族,男丁足有上百,愣是只挑出一个窦婴拿得出手,外加一个中人之姿的窦彭祖能勉强凑数。
剩下近百号人,愣是连一个能凑数的都找不出来!
甚至就连窦彭祖,都是因为袭爵南皮侯,才勉强具备了凑数的资格······
就这,窦氏一族都还被朝堂内外称赞,说是三五帝以来,从来没有哪个外戚家族,有如今窦氏这般贤善。
窦氏尚且如此,刘荣的母族栗氏,那自然就更不用多说了。
可最终,还是由魏其侯窦婴站出了身,代表因病没能到场的章武侯窦广国,面色自然的对刘舍一拱手。
——外戚侯怎么了?窦婴自己又不是外戚恩封侯!
魏其侯国几千户食邑,那可都是窦婴拿实打实的军功换来的!
你窦氏被‘恩封侯’几个字戳中勾点,关我窦婴什么事?
对于窦婴的拜谢,刘舍却是带着更甚一分的谢意,对窦婴拱手一回礼。
再然后,刘舍终是深吸一口气,略带自嘲的笑着低下头,用手背在自己身上一扫。
“自然,还有臣这样,只因为本属项姓,后弃暗投明,而被太祖高皇帝赐予国姓,恩封为侯者······”
听刘舍将自己的桃侯也归为‘恩封侯’,外戚们的脸色稍为好看了些。
至于其他人——尤其是那些先祖因功获封的元勋军功侯,却满是骄傲的昂起头了,往向刘舍的目光中,更莫名带上了几分不屑。
丞相怎么了?奸佞小人罢了!
有本事比比祖上,谁家更牛?
对此,刘舍依旧是坦然处之,仅仅只是象征性的自嘲一笑,旋即便对刘荣正色再拜。
“自有汉以来,凡获封为彻侯者,无不有功。”
“——或为军功,或为匠功,更或为归义之功、从龙之功。”
“便是无有功勋者,也至少当因其温良贤善、恭孝纯真而获封。”
“然今,程不识自北地归朝,一战而没我汉家善战之士足四千余!”
“纵匈奴抢尸之俗,使程不识部应得之斩获、首级锐减,也绝不到非但无过,更反有功——乃至功及封侯的程度。”
···“程不识浮斩欠四千余,陛下以革新之军功核算新制,免程不识作战不力之罪,臣不敢有二言。”
“然程不识纵无罪,也绝不该被定为有功啊······”
这番话,算是说到了在场众人,尤其是功侯们的心坎里。
——凭什么?!
凭什么程不识打一场仗,斩获不到一百颗首级,折损了四千多将士,却能因功封侯;
反观大家伙,为了爵位不在下一代递降,还要费尽心思的去拿钱堆、带着家兵奴仆上战场,才能换来一个‘功过持平’的结果?
今天,陛下必须治程不识的罪!若不然,可就别怪大家伙有样学样——日后每逢战事,就都盯着首级一百颗,阵亡四千人的标准去搞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