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我长陵田氏,凭着磨麦生意稳住了阵脚;”
“曾经,叱咤关中的豪商巨贾们,如今却都尽数做了古……”
自顾自说着,田蚡也不由得摇头发出一声苦笑。
“前些时日,鄙人受邀,参加一场商贾群聚的宴席。”
“等到了地方,左看看是右看看——百十号人,愣是没找出三五个熟知的人。”
“——一朝天子一朝臣呐~”
“我辈商贾,又何尝不是如此?”
田蚡耐人寻味的一番牢骚,也引得刘嫖面上笑意顿时敛去了三分。
却并非是针对田蚡;
而是回想起当年的事,刘嫖也是不免恨得牙痒痒。
只不过今日,刘嫖并非是找田蚡来闲聊。
纵是心里有怨,也只得将注意力强行移开,同田蚡说起正事。
“太子的事,想必王夫人也听说了。”
“——当着我和皇帝的面,差点把母后骂了个狗血淋头,皇帝却是轻飘飘一句面壁思过,便把太子给摘了出来。”
“眼下,皇帝已然是不大顾及母后了。”
“太子也有样学样,更是一点做孙儿的样子都没有。”
一听刘嫖说起‘太子’二字,田蚡当即便坐直了身,莫名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稍一咀嚼刘嫖这番话,却并没有太明白刘嫖想要表达的意图,便只得顺着话头接道:“太子枉顾亲长,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早在还没有获立为储的时候,太子和临江王兄弟俩,便曾因为出语中伤太后,躲去了高庙逼祸。”
“虽尚说不上‘不孝’,但太子,显然也不是梁孝王那样的人……”
嘴上说着,田蚡只将那双绿豆眼睁的浑圆,片刻不移的紧盯着刘嫖那张已显出缕缕条纹,却还是涂上了厚厚一层腻子的面庞,生怕漏掉什么关键信息。
却见刘嫖深吸一口气,神情颇有些凝重的缓缓点下头,说话间,语调也带上了一阵不知由来的恼怒。
“梁孝王,由皇帝谥了个‘孝’字,虽有些折辱之嫌,但至少这个字是没错的。”
“就太子那般模样,想要做梁孝王那样的人,还得个百八十年的道行。”
“——偏偏皇帝,对太子也是听之任之,也是没个做儿子的样。”
“便是我的话,皇帝这几年,也是不怎愿意听了。”
话说到这里,这场交流的核心议题,其实就已经很明显了。
——太子刘荣不孝!但却并没有因此,而受到应有的惩处、沦落到应得的下场。
虽然刘嫖、田蚡二人都没明说,但话里话外,二人却也已经是达成了共识:太子刘荣,羽翼已丰。
就连‘不孝东宫太后’这样的原则性错误,都能被天子启轻飘飘遮掩下去,想要从刘荣这里下手,已然是不大可能的事了。
再者,从天子启对刘荣的支持力度,两个人精也不难猜测出:天子启宫车晏驾,只怕是在朝夕之间。
若非如此,根本无法解释天子启,为何会对刘荣这版纵容。
这样一来,天子启自知‘时日无多’,故而对太子刘荣百般宽容,更是不惜亲自下场,为刘荣编织羽翼;——这,已经是政权交接正在进行了!在这个背景下,天子启最坚定守护的,恐怕便是政权交接的稳定。
除此之外,任何人、任何事,都要为政权交接的稳定让道。
换而言之,刘荣已经穿上了一层名为‘接掌宗庙社稷’的不破宝甲,任是百般兵刃,都绝无可能伤及刘荣分毫。
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
如果刘荣脑子抽抽了,搞出个谋逆、乱伦之类的丑闻,天子启即便再怎么急着交接政权,恐怕也会强撑着换一个继承人。
但很显然,刘荣的遗传基因,主要来源于天子启;非要说刘荣身上,有什么东西是遗传自栗姬,那也就是相对而言的重情义,以及为人处世时的坦荡了……
“太子无有后嗣,恐国朝有所不稳?”
田蚡试探着发出一问,刘嫖眉头却是应声皱的更紧了些。
“终归是没有大婚,就算无有子嗣诞下,也还算人之常情。”
“更何况太医令那边,也说太子无有他恙。”
“我从宫里查到的消息,更是说太子过去这些年,从不曾近过女色。”
“——原以为,太子不喜女色,许是好男风;”
“之后才打听到这件事,是皇帝亲自交代下的……”
听闻此言,田蚡的眉头也是拧到了一起,便是用熨斗去烫,怕是也不能轻易熨平。
“陛下,不许太子近女色……”
“这是自己吃了过早破了少阳的亏,不想让太子重蹈覆辙啊……”
···“如此说来,就连‘无后’一事,也是伤不到太子分毫……”
随着田蚡话音落下,二人便这般各自皱着眉,发出阵阵长吁短叹,就是不再开口多发出一眼。
不知过了多久,刘嫖才眼眸微微一闪,像是想到了什么好法子。
“皇后,可还在椒房殿住着呢。”
“儿子都做了太子储君——尤其还是监国太子了,栗姬,难道就甘愿继续住在凤凰殿?”
“难道甘愿让别的女人,继续占着陛下的椒房?”
刘嫖此言一出,田蚡当即一愣,暗下却是飞速运转起大脑,思考起这个方案的可行性。
却不等田蚡想到具体的措施,刘嫖便浅笑盈盈的低下头,端起茶碗再抿下一口;而后便垂着眸,目光自然地撒在茶碗内,漂浮在茶汤表面的残渣之上。
只嘴上,好似自言自语般道:“栗姬是个蠢的~”
“那栗贲,脑子也不见得有多灵光。”
“外甥做了监国太子,妹妹却至今都还没成为皇后,想来他栗氏,也是有怨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