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窗外飘来(2 / 2)

南枝得到回应后,很快跑开,朝医院而去。

宋青则坐在轮椅里,扭转方向,正对着她,目送她消失在夜幕里。

她来时已经不早了,又跑上跑下,打完吊针之后,现在差不多是七点多。

宋青从口袋里掏出破烂的手机,大拇指勾下顶上的皮筋,至裂缝中去看时间。

19:23。

他特意打开时钟,一秒一秒的数,时间不知道为什么,又变得格外漫长,每一秒都像一个小时,分外难熬。

或者说,自从腿截肢后,任何变故都会让他不安,譬如一开始他在病房内,突然被人推动病床,到了外面。

他不知道要做什么,一个欠了医药费的人,也没资格问,只能听天由命,任由别人安排。

他最多在心里猜测一下,是不是要被赶走了。

他已经很多天没有缴费,每次护士来都会唉声叹息,会被赶走的几率很大。

他又想,如果要赶走他,没必要赔上一张床吧。

也有可能是好心的护士送他一程,让他可以少走些路就能出医院。

在被推动的时候,他脑子里反反复复想了无数种可能。

最后他被送到走廊的最尽头,那个护士说,这个位置条件差,还死过人,不会有人愿意住,他可以安心待一阵子。

他全程提着的心放了下来,并不在意条件差、死过人等等。

对于那时的他来说,能有个地方待着就不错了,怎么可能挑。

现在——

宋青握紧了轮椅边缘,虽然不想承认,但那股子惶恐不安又来了。

他又忍不住猜测,那些好心人给他缴费等等的说辞是不是在骗他。

怕他死赖着不走,特意使的手段,哄他离开医院。

但他又想,就算是这样,也该感谢那个小姑娘,她将他一些无用又多余的东西都换成了吃的和喝的,他有这些省着点至少够他一个月吃喝的。

一个月他的伤口也该长好,可以找些小活,他这个样子,一般的工作不会要他,只能做些手工活。

老板可能会看他残疾不想招他,他减半工资,还是不愿意那就再降,给口饭吃熬过这段低谷就好。

他再一次控制不住的想,应该不是骗他,因为她走的是正规程序,宋青亲眼瞧见她到窗口处,拿着他的证件办理出院手续。

欠了钱的话,医院不会让他走的。

还有这台轮椅,她并没有要回去。

她想拿回去很容易,将他推倒或者骗着暂时坐在别的地方,然后她推着轮椅跑开就好,他追不上的。

她没有这么做。

可她为什么不回来。

19:30了。

19:40,她还是没有回来。

宋青脑海里再一次想,果然是被赶出医院了吧。

就知道老天爷不可能好好的对他。

它又一次戏耍了他,给了他希望,让他觉得新生活在朝他招手,他忍不住诱惑想将手递过去的时候。

对方狠狠打了他一下,然后告诉他,痴心妄想。

心中已经笃定了被骗,但或许是不甘心,也有可能不到黄河不死心,他依旧杵在原地,等着撞死在南墙。

再等她半小时吧,如果她还不来的话,就将轮椅交给保安,让他还给那个护士。

新的东西,部分位置薄膜都没拆,她那么快回来,说明是在附近买的,也许还能退回去,给她省点钱。

他自己则用衣服包住腿,徒步挪到巷里,找招工的小厂就好,难看了些,但是目前最好、也是唯一的办法。

他没有钱,还欠了很多,花呗、借呗等等都还不上,没有新的金额给他继续贷,他也不想再借,徒步挺好的。

晚上19:50,风越来越大,宋青被打着旋的冷风包裹着,只觉得身上越来越凉,心中也越发煎熬。

他低着头,似乎瞧见自己刚有些回暖的血液在一寸一寸的冷却,那些期待和对未来的憧憬褪下,只剩下冰渣子一样的刺骨阴寒。

他待不住了,他要走了。

心中这么想着,却还是不肯挪动,不知道究竟在等什么。

又是几分钟过去,远处终于响起脚步声。

他几乎立刻抬头,看到那个女孩和之前在大厅时一样,跑着过来的,可能是步伐迈的大,还喘着粗气,怀里抱着一盆花。

那盆花的模样和盆底他都觉得十分眼熟。

凑近了,连磕坏的一角也熟悉异常。

宋青认真想了想,不是他窗台上的那盆又是哪个。

“这盆花我问了很久才找到主人,不是我们医院的,是一个病患朋友送的,我和病患聊了聊,对方同意让我拿走了。”

这盆花是因为那个病患住院,别人来看他带来的,还长着根,病患觉得扔了可惜,干脆放在身边养着。

一开始它还开着花,很漂亮,没两天花谢了,病患觉得丑就丢远了些,搁在走廊尽头的窗台上没再管它,它也慢慢枯萎,直到遇到宋青。

南枝将花递给他,“你先抱着,待会儿放车上就好。”

说罢自己走到他后面,继续推着轮椅走。

宋青抱着花,僵硬看着。

她回去就是为了拿花?

这盆花就在他病床旁,他每天观着,其实对它的每一处都有了解,也猜测预想过它的未来。

但端在手里,这么近的距离下看,它那些抽长变绿的地方越发清晰,细节变化比原先勾勒的还全面。

宋青摸着叶片,忍不住想起之前,在那个吵闹的过道,和局促的床上,他曾经无数次在心里问。

什么时候自己也能枯木回春啊。

这盆花之所以变回绿色,是因为得到一丝窗户外飘进来的雨浸透,认真思来。

他似乎也得到了那场天外飘来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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