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朱门狗肉臭,哪知夜郎路有冻死骨,可我在夜郎为官数载,没法装看不见啊!”
“若能温饱,谁不贪恋太平日子?以卵击石,不过是想要天家看到他们,救救他们。”
“可暴乱的消息传到上头,就只是刁民谋反。”
“上达天听这四字寥寥数笔,却何其艰难!”
“世子殿下,我无力扭转夜郎饥寒交迫的局面,是我无能,治罪于我也是理所应当。”
“但请世子殿下发发慈悲,放了他们吧!”
……
走出廷尉府,我的心绪难以言诉。
夏朝疆土何其辽阔,万万余众,而每一份苦难想要上达天听,中间要历经多少人,才能入皇帝的眼。
好比廷尉府的案件,秦大人会一一阅过,却也没功夫一一亲自去审个明白透彻。
而我头一次觉得“不知天高地厚”,是这样悲哀的话。
他们是井底之蛙,跳不出枯井天地,妄图用头颅来撞碎那比他们身体还厚实的城墙。
那我呢?
我又是什么?
……
我进宫一趟,告诉太后,我要亲自彻查夜郎难民暴乱一事,重审萧江私放犯人一案。
太后问了我缘由和已知的来龙去脉,蹙眉沉思道:“夜郎大旱的折子,皇帝是看到的,也批复了赈灾粮饷。”
我问:“从粮饷出国库到夜郎,其中要经过多少人手?”
“你去查,“太后说,“也可与你哥哥说一声,叫他指派人助你。”
……
查案这种事,挺有意思的。
未免一叶障目,我亲自带着赈灾粮草远赴夜郎,用眼睛去看民不聊生,用耳朵去听怨声载道。
当真是绕床饥鼠,蝙蝠翻灯舞。
又是路有饥妇人,抱子弃草间。
直到这时,我才明白了,段溯为什么起早贪黑,不叫自己有半点空闲。
因为只要他偷得一点空闲,事情就可能假手他人。
甚至哪怕他亲自过目,亲历而为了,他也无法保证他的恩泽,能真正到达他想给的地方。
所以他累,他辛苦,却还是有这样照不到光的角落,在生灵涂炭。
……
萧江没有撒谎。
他能力的确算不得强,当年不能成功治水,后来在夜郎也改变不了当地穷困潦倒的局面。
但他虽平庸,却也有一身正气。
他敢私放暴乱的难民,也敢作敢当。
他无罪。
未免打草惊蛇,先揪出了贪污赈灾粮饷的官员,再释放的萧江。
他出牢狱那日,我在高处看着,看到萧瑶跟在家人身后,一同等在天牢之外。
她神态紧绷着,紧紧盯着天牢的铁门。
哪怕事先通知了她,她依然担心有变故,怕父亲不能从里头出来。
而铁门大开,萧江摆脱了链条,从里头走出的那刻,萧瑶反而流了泪。
我心中有宽慰。
至少此时此刻,对萧家来说,是死里逃生,是圆满的。
沈岁宁站在我身边,说:“接下来萧瑶还有的哭呢。”
我不解。
“嗯?”
沈岁宁说:“李太师那个老不要脸的,是真看上萧瑶了,萧母答应等萧江出牢房,就把女儿双手奉上。这不,出来了,他们还当是李太师帮的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