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仪没有再多问,点了点头,继续看捏泥人,只是片刻后,转眸看了眼她的背影。
宴青菱去了巷子里安静的角落,命人去把人带过来。
哑巴褴褛破衣,头发蓬乱如枯草,满面脏污的灰土,被带到她面前。
一身狼狈,可宴青菱仍然一眼就认出来他是谁了。
“怎么逃出来的?”
他应该在边关做苦吏,有人严加看守,不该逃出来才对。
康子意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宴青菱才想到他舌头没了,说不出话来了,没办法回答她。
她便让人拿了笔墨来。
康子意跪地,在纸上一五一十的写道:“边关每日死太多人,我装死了,他们把我丢到乱葬岗,我就逃出来了。”
“你怎么还敢来长安?”
他回:“听闻你大婚,想来看看你。”
宴青菱问:“我的那件事,是你宣扬出去的吗?”
康子意愣了愣,随后瞪大了一双干枯的眼,用力摇头用力摆手,嘴里发出啊啊的声音。
“你没有说?”宴青菱对他的否认半点不信,“那康敏苏是如何知道的,以至于她借此事企图来毁了我,真的不是你吗?”
康子意怔了怔,干枯的眼里泛起湿意。
他的手再次拿起笔,潦草的在纸上写着。
“我叫她把这事烂在肚子里,谁也不能提的,我没有到处宣扬,我只告诉了她一个。”
宴青菱冷冷笑了一声。
“是我的错,哪怕是当时,我竟然对你的为人还有信任。你说我凭什么信你,把我的不堪再次交在你手里,是我自己太蠢,太瞎,你说是不是?”
康子意拼命摇头。
握笔的手止不住的打颤,眼泪一滴滴的淌在纸上,晕开一片墨。
“敏苏做了什么?”
宴青菱道:“你说呢?”
他在纸上不停的写对不起,一遍又一遍的对不起。
直到一枚金玉孔雀流苏簪,被扔到他眼前,压住了那被风吹起的纸角。
康子意满面灰败的转眸看她。
宴青菱的头发散落下来,她的眼中只有冷漠。
她杀过他一次,这是要杀他第二次了。
哪怕他成了哑巴,可他到底还能提笔写字,他已经往外说过她的事了,她绝不能容许他还活着。
宴青菱道:“这样屈辱的活着,也挺没意思的,是不是?”
她漠然转身,看到沈令仪就站在巷子口,静静看着他们。
她一步步走向沈令仪。
康子意拿起簪子,摩挲了会儿。
她的眼光一直没有变过,还是喜欢这种式样的簪子。
从前她就会拿一堆长得差不多的簪子,非要叫他在其中挑个最好看的。
那会儿为了让她不觉得敷衍,他假装挑的很认真。
但其实,她戴什么都好看。
这一支簪子,或许便是沈令仪给她挑的。
他闭上眼,猛地将它扎进自己胸口。
他并没有发出动静。
很痛,胸前血流如注,他也没有吭声。
可他看到宴青菱的背影在那一瞬顿住。
她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站在那里,迈不动步子。
沈令仪跑向她,把她拥在怀里,抱住她颤抖不止的身子,温声在她耳边说:“不要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