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社会咧,不说个这。”
“明儿你好好问问你儿子,人女孩家是咋想的?咱家就是地道的农村家庭,旧社会的观念改不了,这要都遂了她家咱可不能应。”
第二天。
夏大海找了个没外人的机会询问起儿子自家老婆的交代。“大也是多嘴问一句,娶了媳妇儿你打算咋弄?就是要生咧娃,算谁家的?”
夏天知道父亲的考虑,“俺和粥粥商量过,她大也跟俺聊过。打算生俩,第一个就先姓她家的,老二跟咱家姓,毕竟人家大老远嫁给咱,上头也么兄弟姊妹。”
“那每年的年关你们咋计划咧?”
“各家轮着来呗,一家一年跑。”
“这咋算咧?咱家这算是把你招出去咧。”
“新社会咧,你咋老那股旧思想,再说,人家也只有一个女子,照你的说法,嫁给咱家人家就得和人娘家断咧?”
“道理也是这么个道理。”
“那你甚计划,甚时娶进门儿咧?好赖给大个准信儿。”
“开咧春儿。”
“女子应咧?”
夏天扭捏半晌后,回应道:“肚里有咧,不能再拖咧。”
夏大海回头露出了一抹喜色,他没想到儿子的进展会那么快,儿子也从没跟他说起过,心里虽开心,还是把更关键的娶媳妇该有的准备说道给儿子。
“双方家长也么见,彩礼,三金都么理,着急咧些。”
“她大说咧,婚车婚房都不用咱操心,他家都备好咧。”
夏大海的脸一下拉了下来,“你都跟人说妥咧?俺还能说甚,这还是把你嫁出的咧。”说罢,夏大海进了屋门,脸上再没了半点方才的喜色。
农村人,老一辈的思想,招女婿不好听,总觉得会矮女方一头儿。
王秀芝听了夏大海的话后,脸色一下也沉了下去,后来的几天她虽尽量保持着平和,却也能看出不喜,她比丈夫传统多了,但一听女方已经有身孕,也不好再说什么,再说人家也说了,一家一年,生了第二个孩子还是姓自家的姓,且人家也只有一个独生女,便更不好再说什么。
过了正月初三夏天就和女友去了杭州,那一年两人约好了年关里就把夏天家这边关系近些的亲戚们都走动走动,来年婚后的第一年就留在女方那边儿过年,到时候粥粥也该生育了,来回跑着终归不方便。
出了正月十五,夏大海两口子第一次出了省城的地界儿,去拜访未来儿媳妇的父亲,那次,两口子的世界观得到了一次彻底的洗礼。亲家公把俩人安排到一家超豪华的酒店接待,专车司机带着白手套给老两口儿开的车门儿,做了半辈子农民的俩人在某刻甚至感觉到了一丝别扭。俩人虽事先已穿了身儿得体的衣服,但与人家的相比却也逊色了不少。穿一身儿昂贵西服来接待俩人的亲家公出现在王秀芝夫妇面前的时候,夏大海两口子才知道儿子娶进门的是一户怎样的家庭,真真算的上是高攀,祖坟上冒青烟似的高攀。再想想人家女孩儿临走时两口子给包的两千块钱的见面红包儿,王秀芝就越觉得寒酸。
跟亲家吃过饭后,夏大海作势去结账,人家拦住了,“您来我这里,肯定是要我请的,老哥哥,下次,等我去您那边儿,再麻烦您招待,这次,就不要客气了。”
饭后,夏大海给儿子交代,“刚才那顿饭得不少钱,大知道上的是茅台酒,全下来总得三千块钱。你一会儿给你老丈人转个红包儿过去,没道理让人家破费。”
“不用咧。”夏天开着未来老丈人给自己配的车送父母回酒店,“那酒店就是他的。”
杭州之行下来,夏大海夫妇再没了未见来人前的兴奋,虽坐了飞机,住了酒店,游了西湖,喝了龙井,心里却一直堵着没有一点儿高兴的气色。
回到村里后,村里的人问起夏大海去杭州见亲家感觉怎么样。夏大海和乡民们侃侃而谈,说吃的菜摆盘是如何讲究,胡萝卜雕的是怎样的生动,光是茅台酒人家就给上了三瓶。
见过些世面的人说:“那牌面儿光是酒钱就得大几千,一顿饭下来一万块都打不住。”夏大海那时才知道什么叫有钱人的生活,人家吃一顿饭都快抵上自家一年的开销了。
在女方那边儿办婚礼前,夏天回了老家一趟。大体上有些事项他还得和父母商量。在那个略显孤寂的夜晚,夏大海给了儿子一张卡。
“这几年你挣下的你妈都给你攒着咧,贝贝还得念大学,家里留着些也够使咧。拢共给你备咧三十万,你拿着,以后花着也不受罪。”
“俺手头够花。你就留着吧。”
“你的是你的,”夏大海罕见发了脾气,“给你拿着就是咧。”
夏天接了卡,再说不出一句话。
“人这一辈子,无非娶妻生子,养儿防老,娶咧人家姑娘就得负责咧,可得好好闹你一家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