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鸮梁挺,将来的全性门人,是一个大恶之人,也是一个可悲之人。
说他是大恶之人,是因为他以屠灭自己门派墨筋柔骨门为开端,公开宣布自己加入全性。
至此之后,行事乖张,毫无迹象可寻。
所犯之事,包括并不限于在无仇无怨的新郎面前虐杀新婚妻子,杀其家人,最后徒留新郎一人在深仇大恨中含恨而死;无缘无故灭一家老小满门,徒留一根独苗存活,亦或者当着父亲丈夫之面侮辱妻女,却又不将其杀死。
种种恶行,种种恶业,可以说是罄竹难书。
可以说,就梁挺在从灭自己门派开始入全性之后,所犯下的种种恶行恶业,跟日后那些倭寇相比都不为过。
但说他可悲,也不是没有道理。
白鸮是一种猛禽雪鸮的别称。
以白,雪来命名,就可以知道,这种猛禽特点就在外观上如白雪般白净,再加上作为一种猛禽,外观上更是凶猛。
雪鸮这样的外貌特征放在猛禽身上,从人的视角来看,自然是威风八面,道上一声好俊的鸟儿。
可若是放在人身上,那就得另当别论了。
梁挺,就是这样一个可怜人。
从生下来开始,他的样貌就如猛禽白鸮那样凶厉,浑身肤色却是不健康,病态的白。
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具失去血色的尸体在世间游走。
因为这丑陋的模样,从生下来开始,他的父亲从未正眼瞧过这个儿子,或者说根本没把他当做自己的儿子,只是当做一个捡来的畜生,动辄打骂,连自己的生母也受他拖累,成了父亲打骂中的一员。
无法忍受丈夫无休止的打骂,生母就将孩童时期的梁挺送到附近的异人流派,墨筋柔骨门中做仆人。
异人门派墨筋柔骨门,王一知道门派是以机关术和符箓之道闻名于异人界,但关于这门派的渊源,还是在洞山书院读书时,听左若童这位大盈仙人给自己普及江湖诸多异人流派时提了一嘴。
这门派源头可以追溯到诸子百家的墨家,但他们拜的祖师却是公输班,也就是鲁班。
这位祖师虽然也是机关术大师,但他所代表的理念跟墨家南辕北辙,这事当时王一听左若童讲解时,也能看到这位大盈仙人脸上露出哭笑不得的模样,显然每每说到墨筋柔骨门这个门派源头和祖师爷时,左若童虽然修养高深,也一样绷不住。
但王一想到这墨筋柔骨门门中上上下下对梁挺心理和生理的双重折磨,反倒是比左若童更容易接受墨筋柔骨门这奇妙的源头追溯设定。
所以,被自己生母送入墨筋柔骨门的梁挺,他的处境并没有得到改善。
因他相貌丑陋的缘故,门中师长,门人皆以欺辱他为乐,将其当做一个呼来喝去的机关人,梁挺的人生无非就是从一个地狱送往另一个地狱罢了。
他从来就没有在他人眼中得到过尊重,没有任何人正眼瞧过他,把他当做一个人来看待,哪怕他在墨筋柔骨门中展现出了自己那足以将门派传承发扬光大的大师天赋,也是如此。
在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无止尽打骂,恶语相向的环境中成长,梁挺接近崩溃,他已经快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一个人了,如果是,为什么自己的父母,师门,所接触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用人的眼光看待过自己,难道···难道只有自己做出他们想不到的事,他们才会正眼瞧自己吗?
当下这个时代,心理学还不是一门成熟的学科,梁挺也没有那个运气碰到能开解自己的人。
所以他就只能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
以某件事为导火索,梁挺灭了自己的师门,从师门长辈的双眼中第一次看到他们对自己有除了鄙视之外的情绪,那一刻,梁挺觉得自己对了!
所以他灭了自己的师门,又在自己生母前杀了生父,之后就是一个全性门人,白鸮梁挺犯下的诸多恶行,血债。
他就这样,一生从一个地狱到另一个地狱,最后在这世道的无间地狱中沉沦,失去了自我,直到那一次跟随未来全性掌门无根生,帮助一位被他祸害过的唐门弟子阻击日寇时,从那个唐门弟子的眼神中,梁挺终于找到了自己的道。
之后,就是被含怒的唐门子弟用手刺洞穿眼眶,贯穿大脑,梁挺不闪不避,在笑声中结束了自己悲哀,可恨的一生,那位唐门弟子也在大仇得报后,以身殉国,死在日寇异人的围杀中。
这般下场,确实不得不让人感慨一句世道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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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一脑海中闪过关于眼前这个被自己师兄一脚蹬倒在地上的梁挺生平,原因无他。
在一人之下关于全性这个教派,这些门人的描绘中,全性门人白鸮梁挺,算是一个费了不少笔墨描绘的角色。
因为他的恶,他的孽,皆是这个对他充满恶意的世道,一点点浇灌出来的。
恨他,杀他,皆不为过,只是也不能单单只是恨他一个,或许,也该恨这个世道。
但既然在这里碰上了,如果可以的话,王一也希望能够帮他一把。至少现在,这个在自己师兄这番侮辱之下,依旧没有反抗的梁挺,或许还有得救,若是再往后大错铸下,王一见到了,那也只能叹息一声,然后动手镇杀了。
王一这样想着,但此刻,在这座专门接待异人的江湖小栈中,没有人把目光聚焦被一脚蹬倒在地上的梁挺,全都把目光聚焦在自报家门的王一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