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3. 第213章 亭亭凌霜(四)(1 / 2)

第213章亭亭凌霜四

尹毓容也并非一激便弃之人, 她思维敏捷,当即找出此言中可勘的破绽,镇定道“若真是法经一脉, 自然是顾师范为女学翘楚, 然而吴子却为兵书, 想来在座皆知其为武经七书之一, 即为兵法,此法非彼法,莫非顾师范亦精通行兵布阵六韬三略即便精通, 可此文所述却非兵略亦非干戈, 无以为论。”

卓思衡也惊讶于尹毓容的机敏,可见女学的书果然不是白读的。可这个姑娘还不知道, 她越是卖力渴望取胜, 便越是证明自己的老师和女学之能,与她所求恐是背道而驰,许多道理本就一荣俱荣, 想要摘高自己的想法从一开始就是错了, 若是女学今日名声败落唯独她出尽风头, 旁人今后若问她学成何处, 她又如何回答

虽是机智有嘉, 却始终目光短浅。

这个反诘纵然尖锐,却无法为难顾世瑜, 她牢记理字当先, 时时刻刻将自己所述视为道理根本,调换来思路,从容不迫道“此言诧异。自古以来许多兵略之书多为百家构见之总结,虽非托兵言志, 却也别有洞天,我曾于课上讲过,班孟坚在汉书艺文志当中将武经七书之一的司马法称作军礼司马法,后人以为此乃沿用古说,即古人亦有此论,司马法何尝不是兵书但仍被视为礼仪典法当中一脉,流传至今。”

顾世瑜例子举得好,先以古人磅宽的见识来做自己论据的支撑,长公主不禁含笑点头,但见上首之侧兄长也是目中骄傲且盈满笑意望向自己,心中更添几分顾盼自豪与温情脉脉。

顾世瑜知自己性急,一个道理非要一口气说出来,全无章法,此次她却格外注意,慢条斯理注重停顿,在众人对前段略加思考得出心中结论后,方才肃容言道“如此,再看可看吴子一书,看似句句言兵,实则字字论法。”

尹毓容略感心中慌乱,却十分不服,只觉这是强词夺理,忙问“这是何解闻所未闻。”

“凡制国治军,必教之以礼,励之以义,使有耻也,此句为吴子一要引,治军先制国,此制非治,而是制定治国之法度的明义,可见法之一字,贯穿吴子始终,夏芝芳所论,也正是此法。不仅如此,吴子书中有云故用兵之法,教戒为先,此为用兵也不止于用兵,我朝太祖立国亦有此志,设法度明刑律不为惩理百姓,却应先以法理刑律教之训之,再行法度之刑,历来国之法纪,未尝不以教化为先,杀伐当慎,亦是我朝明正典刑之祖训,这也正应吴子所言之兵略,可见其知兵以法,亦能启迪后世之人励精图治兴邦定国,岂能说吴子非法”

此言一出,卓慧衡都想起立鼓掌了,她见众人皆有拜服顾世瑜的意思,便知此次论议赢面极大,重要的是,顾世瑜牢记不为赢而赢的要理,处处所言皆是道理本身,却不以犀利锐意的言辞攻击尹毓容,这已是赢了大半,至少于立意上,便高出一筹。

尹毓容鼻尖微有汗意,她再度咀嚼顾世瑜方才的言语想找出破绽,似乎从吴子和法经的辩论上已是无锋可破,顾世瑜的理据完美闭合,构成一个坚不可摧的圆盾,找不出任何破绽。

但她焦急之中却猛地思及顾世瑜方才所言的一句话,正是这句在方才宏论中看似微不足道的话给了她想要的破绽。

“顾师范对法之一字的认知可谓高见,但顾师范似乎忘记了此次你我所辩争之事的根本。”尹毓容逡巡两步后站定,回首一笑,自信昂然,“顾师范方才说夏芝芳所论,也正是此法,没错,她所论吴子之立论却是言之有物,然而文章终究是文章,若文章不能以文辞句垒得意于人,又有何可取之处顾师范赞她文章立意,我不相否,可此文之行文粗糙,并无可取之处也是实理。”

顾世瑜微有变色,尹毓容的话看似辩驳不过绕路而行,实际却是釜底抽薪,只要立论夏芝芳文章本身质素平庸,自己再怎么拿古圣贤的言论支柱也是不足够的。

尹毓容见众人听了自己的话后亦有肯定之态,便乘胜追击道“韩文公曾言文章之理,应当闳其中而肆其外,文章内里所思巧妙、蕴涵厚载,却也要以肆其外的文笔将这些丰富的内容展现出来,若文章只隐中有思,却不能展现其真正妙义,少去妙笔巧文工技法则之美,又何谈文章之好呢”

顾世瑜站在当中,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这尖锐的追问。

比顾世瑜还着急的是卓慧衡,她几乎就要拔腿跑出承明宫,拉来妹妹慈衡当场换人。

此时理和义都已阐明,唯独“情”这一招还没用,但卓慧衡思前想后,一时竟不知该在这样迫人的逼问后从何处入手来论“情”破局。

卓思衡也意识到事情来到最关键的点了,谁先抢占了这个制高点,谁就能终结辩论。他正思考着,却无意间瞥见太子望向顾世瑜那焦急和不安的目光,好像恨不得去自己冲上去一般这比此次论议本身的结果,更让卓思衡心下一沉

身在局中之人,未必便是迷思者。

顾世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回忆卓慧衡的话,脑海中出现了那三个相互承托的杯盏思绪由混乱至旷荡开畅,她好像领悟了此中的要领,迫不及待想要一试。

但是,她要沉稳,不能因落下风而躁切,更不能因急于辩解而胡言无状,她接下来的话不该是为了赢而说,而是要为更高的洞察与大略而说。

她需要在短时间内整理出精准高效的言辞,但这个言辞的主旨如果只是“情”、“理”、“义”之一就太显单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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