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大哥是天底下最好的大哥,别人怕你是心虚,是他们的错,干你何事”慈衡是家中最被卓思衡纵容的那个,自然觉得卓思衡千好万好,都是旁人的错。
已嫁入卓家的杨令仪从来也都是见卓思衡温文可亲的一面,当即说道“是了,我也觉得大哥人最亲柔平和,我大哥也算是可亲之人,但严厉管教我家兄弟姐妹的时候也吹胡子瞪眼睛的,可大哥从来都是温声细气以理服人,谁说你可怕定然是做了亏心事”
陆恢也点头道“大哥之耐心细心不是旁人能比的,我也从未在官场上军营里见过如大哥一般又仁善又有办法的人物。旁人所说大哥不足为虑。”
宋露至说道“大哥对人无微不至,旁人未曾想的大哥先想到,旁人未曾忧的大哥先忧心,这样的人怎么会有教人害怕的道理可见是那些人不知道大哥的良苦用心罢了。”
唯有卓慧衡和卓悉衡姐弟二人对视一眼,皆是忍俊不禁。
这俩人心中同想你们这些弟弟妹妹,哪个见过大哥在官场上强硬的手段和可怖的心思,他那个阎王的名声可不是平白得来,十年宦海浮沉,吃了他闷亏的人上到辅相下到县官,各个知晓他的厉害,可偏偏大哥对家人又是心软又是好说话,凡事无不庇护无不宽忍,但凡能自己担起的责事绝不让家人分劳多虑,如此慈兄似父又如母,这些孩子当然将大哥视作天底下最温柔的亲长。
须知要是到外面打听打听,就知晓大哥的厉害了。
卓思衡听了当然受用,他恨不得抓来孔宵明和沈崇崖一起听听看,别每次见了自己都好像活见鬼,他自外面回京不放心,绕路伊津郡返回,特意去看看刚上手的二人,谁知听说他来了,正堂上办政的沈崇崖从椅子上跌下去,孔宵明跑出来在台阶摔了个大跟头,于是他来了,正骨的大夫也来治跌打损伤,气得他险些没拿马鞭子去敲二人的头。
不过听了家人的正面褒扬,卓思衡还是深感自己果然是个温柔和蔼的好哥哥。
然后他就看见了偷笑的慧衡和悉衡。
“你们笑什么”卓思衡立即警觉。
慧衡虽是笑,却不怕卓思衡问,只道“我和弟弟必然是想到一处去了,就是想起个有趣的文章来。”
“嗯,二姐想得也一定是那篇邹忌讽齐王纳谏吧”悉衡虽是一本正经收敛了笑意,可嘴角还是忍不住朝上扬去。
在座除了慈衡和杨令仪,大家都明白慧衡和悉衡二人是调笑卓思衡,都忍俊不禁,卓思衡非但不气,反而忍不住笑出声来,许久才道“你们读书长本事,都长在阴阳怪气上了,也就欺负欺负哥哥能耐。”
一家人笑着用饭完毕,军中规矩大,陆恢不能留家过夜,立即便要返回,卓思衡当然不舍,嘱咐许多又亲送门口,看他引马还叮嘱小心夜路。可他心中也有些许疑惑,问道“姓虞的那小子最是严苛事多,你怎么能告下假来的回去要是他欺负你,你记得要告诉我。”
陆恢不敢说因为每次自己请假回家后再回去,都有慈衡捎带些东西给虞雍,自然随便请随便挪动,他正犹豫的当口,卓思衡似是知晓了什么,当即睁大眼睛道“等等,你这大包小包的带的都是你嫂子和我给你准备的东西么”
“大哥,再回去城门落钥就来不及了我先走了”
陆恢哪敢回答,跳上马丢下一句话绝尘而去。
卓思衡站在门前提着灯,顿觉无奈,弟弟妹妹长大后果然都不可爱了
不过慧衡和悉衡仿佛是特例,这两个弟妹都是最听话省心的。待他回去书房,两人按照吩咐都等在此处,三人都在朝野内外,几个月未见,要说的正事实在不少。
卓思衡挨着弟弟妹妹坐下,问了些日常公务后,才言及正事“四弟,最近太子面圣时你可有伴驾皇帝是否有斥责太子在门下省的差事”
悉衡回道“我按例伴驾时,太子偶有回禀,圣上大多是褒扬和指点,即便太子有措施不足之处,也并未全然责备,多是解析裨益,再由殿下自去改正。”
卓思衡心中一颗石头落下,欣慰道“太子熬至今日不易,不出意料,皇帝大抵也不想在储君之事上折腾了。”
悉衡也深以为然“圣上并不放心太子全然决断,但也确实好些事放手他一试,我从旁观之,若说圣上于太子只有天家君臣之意并无父子之情,也实在是冤枉太子并不事事请示,偶有不决拜问,多是不敢拿主意的要紧事,圣上都先加以鼓励,再要他谨慎多思,想来父亲对儿子的关怀与寄望交织一处,大抵如是。”
然而这次,卓思衡却未称是,他沉默片刻,沉声道“天家父子,君臣在先,你切莫只看表象。”
卓悉衡一愣,问道“大哥觉得是圣上仍有芥蒂么”
“是太子做事分寸把握得当,圣上才加以恩德,这前后因果切勿颠倒。”卓思衡说道。
一旁静听的卓慧衡此时也悟到卓思衡话中的机要,叹息道“古往今来,多少储君都是败在分寸二字之上。太子殿下为人谨慎,知道事事去烦问叨上会被斥责并疑心无能,可若事事专断一句不请,那又要被疑心专权揽政,这左右重担往哪处偏都能要他万劫不复,他居中如履薄冰,行至今日已是不易。”
“这些都是太子这些年被磋磨出的经验吃过的亏还好有皇后娘娘指点,他如今又存了大志,定然不会再委顿下去。”卓思衡既怜悯又欣慰,他对太子也仿佛是弟弟一般,见此困境便是如坐针毡,可眼下也只能隐忍,做好本分,才好挺直腰杆去做这储君。
悉衡听过哥哥姐姐的话,顿知自己见识太浅,认真谛听,决心凡事都朝深处想,不料此时卓思衡却是一笑,揽过他肩膀道“我的弟弟也是不落常俗之人,你对各人各事有自己的看法是应当的,也未必哥哥事事皆对,你说得没错,我因过去事对皇帝总有心结,也是偏颇,今日听他未老先衰,也是心中凄楚,或许我也该换个思路了。”
慧衡本是含笑,可似想到了什么,开口道“大哥,我这边也有一件事,或许算是和太子有关,但我一时不能确凿,想听听大哥和四弟的意思。”
“姐姐是在长公主处听了什么”悉衡问道。
慧衡答道“四弟有所不知,长公主从不言及陛下子嗣偏颇,也无论断。”
卓思衡深感长公主明理,正是因她此时一言不发似对皇兄子嗣一概而论绝无偏私,但因越王其实已然开罪于她,卓思衡是知道她心中深意的。如此行事,只为将来真的要她发话之时,她的言语便是公正的代言,自然比旁人多一分举足轻重。
这才是长公主的高明之处。
“这事我之所以犹豫,也是拿不准是否只是亲戚间门的琐碎事,还是另有干系。”慧衡又道,“大哥可知刑部尚书顾大人之女顾世瑜与我为同僚,共在女学教书”
刑部尚书顾悯淳卓思衡前些日子还见过,卓思衡此次凭借杨敷怀一案的功绩提拔了他的心腹门生楚荧,二人也都颇为默契,顾大人虽说执掌刑部刚正不阿,但也有变通的能耐,卓思衡更是知晓顾世瑜为人处世颇具其父骨鲠正直之风范,有她和自己妹妹这样真才实学且为人自有立世之本的师范在,女学果然已成了些气候。
“我知晓他们父女,据说女儿心性肖似父亲,想来长公主必然器重。”卓思衡说道。
慧衡缓缓点头道“是了,长公主敬重其父,也觉顾师范德才不逊可堪重用,十分欣赏多有恩赐,可是最近就是顾师范出了些麻烦。”
卓悉衡给姐姐倒了杯茶,坐在一旁与兄长一道静听。
“此事正起自顾师范一位学生,乃是茂安公府上的千金尹毓容。”
“茂安公”卓思衡一愣,“那不是太子妃娘家么”
“尹毓容正是太子妃家中幼妹。她个性跋扈,我不喜欢,但学问还算可取,却寻常总仗着一两分才学来卖弄。那日几人因课业起了争论,本是各抒己见的好事,谁知太子妃的妹妹竟命学问逊她一筹的小官之女叩头赔罪,顾师范得见怎能容忍此事在眼皮下当即便训斥了太子妃之妹。这位尹小姐便搬出姐姐和家世来胡闹,竟要顾师范也一道请罪于她,顾师范斥她无礼,以言辞将其驳倒,尹小姐素来自觉甚高十分骄傲,盛怒之下甩袖离去,然而女学也不是不讲规矩的地方,顶撞师范外加无故离堂,是要被革除姓名不得就学的,眼下顾师范措辞强硬,无论如何都要女学将尹毓容除名,若非如此,她便要辞席离位,因牵扯了太子妃,长公主也在为此事头痛不已”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