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相的身体在这次风波后大不如前了,他平常已是一个帕子不离手,咳嗽时文雅地盖住口鼻,皇帝见他如此也心生怜悯,寻常议政多有赐座,今日又叫太子垂拜,沈相忙起身相让,卓思衡坐得远,也不知皇帝温言说了什么,沈相竟也站下受了太子这一拜。
“哥哥,你觉得沈相是支持太子的么”慧衡问道。
卓思衡低声道“无论哪个做了皇帝,只要沈相仍未致仕,他便会是顾命大臣,何苦去冒这种风险真正想早些做出选择的,大多是那些高地不就的,又或者是见过当年景宗一朝储位风波,知道何为一朝天子近臣一朝苦地囚犯,不愿再在中间蹉跎了的。更何况皇帝本就是权力的消耗品,原本皇帝看着还能长命无忧,谁知遇刺后身体大不如前,可朝中他拔擢的这些臣子都还在当打之年,当然不愿意如沈相一般乐天知命了。”
但卓思衡看皇帝的举动,似乎不只是让太子见过沈相,今日坐在他近前的都是一二品大员与各级大学士,皇帝一一让太子见过,似乎还有吩咐,难道他是想安排太子和朝臣再熟悉熟悉,好以后着手工作
是了,太子如今立府成婚,推脱掉了开府的内臣安排,皇帝要是再不给些差事,那可就显得这个爹当得小心翼翼又太没劲了。
不过也可能是赵王真的比想象中严重,皇帝终于死心,也肯老老实实为这个虽然不是自己首选,然而却也还不错的继承人安排。
无论哪种,对太子来说都是极好的消息。
不一会儿,皇后便表示身体欠佳,只能由女儿青山公主陪伴提前离席,皇帝倒是精神和心情都不错,大概是做了家翁的喜悦还是真实的,几轮亲贵的盒酒他照单全收,最后不免有些不胜酒力,只是笑容始终挂在脸上。
或许是气氛难得高涨,好些亲贵都表示想亲送太子出宫去到自己的东宫府上,再闹上一闹,太子有些不好意思,可皇帝却说机会难得,该有些热闹和欢快,一时有些年轻官吏也跟着凑热闹,卓思衡只远远看着,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太子其实没有看到得那样喜悦
今日皇帝高兴,出宫前赐下所有人可御道行车的恩典,但由于马车太多,一一安排的当下,许多人也只好在皇帝离去后的宫中苦等。卓思衡同慧衡待了些许时候才登上马车,可坐上去一会儿,周围的嘈杂不知怎么渐渐消失,只听见秋日夜风簌簌梳理叶子的响动,卓思衡觉得古怪,他常走这条御道入宫,哪有这么多树,正待他探头遇问,确是马车先停下,自外面探进来一个脑袋。
“卓侍诏哥哥,是我,别慌。”
青山公主刘婉吓了卓慧衡一跳,她只远远见过公主,还是第一次这样近,卓思衡却见怪不怪,只当自己又一个妹妹冒出来,失笑道“是你哥哥要你给我带什么话”
刘婉摇了摇头道“是我母后想见你,她说经了这些事,你一定有好些问题想问,今夜便是最好的机会,没人会发现的。”
慧衡有些惊愕,卓思衡也确实没想到,可时间宝贵且拖久不宜,他便不再多问,吩咐慧衡等待,自己跳下车来,由刘婉引路。
此处是自宫中出去的夹路甬道,连着个不知名的小花园,这个时辰甚少人来,今夜又是喜宴,宫中所有巡逻守卫与宫人都绕着皇帝忙碌,他们只几步开外,就有一雨阁,内里没有灯火烛光,刘婉示意卓思衡进去,而后低声道“我和你的妹妹就在这附近,咱们假装宴会后在此见面相邀散心,今日亲贵很多,也不算稀奇。若有人来巡逻,我会大声告知你和母后的。”
卓思衡心想果然是皇后的安排,确实足够周密。
他从来没有单独见到过皇后,也知道这是极其越矩的行为,一向平静的他也有些许紧张。可皇后也不是冒失唐突的人,有此安排必然有她的道理,再加上卓思衡也确实有几个只有皇后才能回答他的问题。
说是雨阁,可因为年久无人,这里大概只做存放物品的地方,故而灰尘气息极大,内里也不甚宽敞,而黑暗之中却有一点微光。
定睛看去,是皇后座侧只有一小盘萤石略略发光,她见卓思衡到来,缓缓起身,卓思衡正要朝她先拜,却猝不及防见皇后先躬身纳拜道“请卓大人受下本宫此礼,你屡次三番救下我的孩子,身为母亲,理当谢您再造之恩。”
卓思衡没有办法去扶皇后,这实在太失礼了可他又着急不敢受礼,只能赶忙回礼道“皇后千万别这样说,今日会面难得,你我还是赶快说些要紧的吧”
皇后回直脊背,微微笑道“卓大人宅心仁厚,我儿有你辅佐,才真是皇天授意。不过眼下确实非多礼之时,卓大人,我有一事需要告知予你,皇帝已定了你来年去到吏部主事,吏部虽好,却也有一览众山小处的万险千难,我想你若能早些知道也好早做筹谋。”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