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94章(1 / 2)

第94章学恶乎始六

如果没人告诉来闹事的州学学生, 眼前这个穿着不合身官服、腋下夹着软垫踱步出来的清秀干净年轻人是瑾州学事司提举,他们一定会把此人当做自己一伙的。

卓思衡身上有股做官多年都甩不掉的书卷气,他安安静静的时候因为眉眼缘故总是过分显得乖巧,可一旦开口说话, 便有了高过品阶的气度和风范。

“一起坐吧。”

这是他来到州学外对所有人说得第一句话。

不同于国子监太学外遍植松柏, 南方风物潮润, 州学外尽是高大的香樟与刺桐, 当下时节俱是星点白花盛开点缀碧叶之间,清香隐隐入风来,却散不去树下聚集人们的焦怒。

但对卓思衡的好奇却可以。

无数震惊和迟疑的目光追着率先撩起下摆、盘坐在地面软垫上的卓思衡,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竟然都不知要怎么开口。

几个官吏已战战兢兢执行了卓思衡的命令, 给所有能找到的蒲团与椅墩都搬了出来,卓思衡看没人坐下, 就又示意一次,终于有人忍不住, 怒道“鲁士文现下在哪”

一石激起千层浪,好些人也跟着嚷嚷着同样的话。

士文是鲁彦的字,这样称呼大概也是同学或是认识, 卓思衡平静道“活着。”

“空口无凭”那人又喊道。

卓思衡摇摇头“一个活生生的人当凭证, 你们得离开去才能看见他, 怎么好让刚过了堂下了狱的朋友来看你们向你们证明呢但眼下我无论说什么你们都不会离开此地, 所以我的建议是, 听我把话说完,然后你们把想说得话说完,最后再去探望你们的同侪。”

对话之人的平静有两种极端的功效, 一是要人也能平心静气恢复理智,二是看到旁人的平静则更加恼恨而被激怒,大发辞色。

此时聚集此地的州学生有二十人,于是他们分成两派,有的脖子更红冲卓思衡吵嚷得更凶;另一波人则安静下来开始主动劝说。

看着此景,卓思衡不多言语,却瞥见躲在树边的聂铸明像个怕生的猫,他笑着示意其走过来些在自己身边后一点坐下,那里有事先准备好的垫子。

大概州学里那些敢犯国法胆大的都已被捉拿归案,留下的都是这些老实巴交的。

聂铸明不敢不听从上峰的指示,凑过来后见卓思衡笔挺的脊背,不自觉也感到些勇气似的,他没想到这位新官初上任就胆敢直面如此混乱场景,心中是钦佩又敬仰,于是趁着来人还在争论,他小心翼翼压低声音对卓思衡说道“提举大人,来人不止有州学的学生还有几个下官从前的同僚也是没有品级的吏员”

这在卓思衡的预料之内,看穿着其实不难辨明,但这时候愿意同自己讲这些,聂铸明大概突破了勇气的阈值了。他用肯定和鼓励的目光看着自己这个还有点瑟缩的下属,点了点头。

“你是新来的什么官”

终于有人意识到这个问题了。

卓思衡心想还以为你们不会问呢,他略一转念,心道可能之前应付这些人的都是没有品级的吏员,看到一个穿绿色官服的人,他们也不敢贸然去认。

“这位是吏部任命的瑾州学事司提举大人。”

卓思衡顺着熟悉的声音看去,只见匆忙赶回的陆恢满头是汗,可站在那里却笔直如松,声音也严正肃穆分毫不为呼吸所乱,到底是在自己任下一年多磨砺过的人,再加上陆恢本来就有临危不乱的气魄和胆识,以沉静的陈述就能镇住眼前所有人。

于是即便是来闹事,出于严格的规约,学子们也必须躬身拜见卓思衡。

卓思衡不想在这里摆谱立威,场合和氛围都不允许,于是让众人先不要拘礼,方才就要他们坐下说,也不是非得等着慑人。

或许是终于见到这一等级的官吏,终于,大家安安静静坐了下来。

“鲁彦如今在医治伤处,我初来此地,不知哪家医馆杏林有望,只找最近的一家李氏坐堂,为他休息考虑,还是别全去的好,有亲属挚友后面去看看,给家人转达下情况就是了。”卓思衡说话的语速很慢,却不在转折处逗留,没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径直去到下个话题,“那么,我可以保证,你们不会在这里遇到比我官阶更大的官吏了,所以最好该说的都在这里说了,今日先让我多听,来日有机会再由我讲。”

“大人是来善后弊案的么”

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有人勇敢开口道。

“总不能让学事司衙门永远空着吧”卓思衡无奈摇头笑了。

“大人读过鲁士文留下的诗吗”又一人喊道。

卓思衡看向告示墙,心想王大人多贴心啊,处理了人却给告示留下,生怕他和永明城其他人看不到似的,忍住阴阳怪气的渴望,卓思衡以不能更端方的神色道“秀秀亭亭高门宦,凄凄淡淡寒士哀。十年字里觅柴米,不如朱楼盏中谈。说得是寒门学子没有参与弊案,却被弊案连累,如今州学还被封着,你们的日子大概很不好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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