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
赵荣朝对面座位示意了一下。
汤英鹗连忙摆手:“不敢不敢。”
他诚惶诚恐,只立在一旁为赵荣倒酒。
“有何不敢?”
汤英鹗道:“左师兄昨夜与我相谈许久,他言今日嵩山若败,本派生死全在剑神一念之间,叫我不可有任何僭越。”
赵荣听罢喝了一杯酒。
“左大师伯怎会将后事安排得如此妥帖?”
汤英鹗立时看了他一眼,又快速移开目光:
“世上最难赢过的,便是未知的对手。”
“剑神乃当世奇人,江湖上找不到任何参考,那东方不败也是历经多年才有一身功力,且能寻其出处。然左师兄研究剑神时,屡屡冥思苦想,遥叹费解二字。”
“能超过一派祖师的人,哪个不是奇人?”
“剑神更是奇人中的奇人,左师兄考虑赢,也就会考虑输。他已无愧师父嘱托,光大嵩山门楣。”
“可嵩山派一败,便成剑下鱼肉,交代后事,只祈求留下一丝血脉。”
赵荣闻言,又小酌一杯。
“你不用战战兢兢,此刻我对胜观峰上引颈受戮之辈提不起出手杀戮的兴趣。”
“不过你们得罪了正邪两道,能否活得下去,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汤英鹗愁苦满面,他已能想到嵩山派要面临的灾难。
原本他们能依仗少林寺。
此役过后,恐怕少林也不会为他们出头。
一来嵩山派与剑神有仇,少林自己要掂量轻重。
再者魔教没了东方不败,无法掀起风浪。
嵩山派领五岳冲在少林武当之前抵抗魔教的局面早已破灭,太室山上的门派是否是嵩山派,或者是否有门派存在,少林寺恐怕不会关心。
汤英鹗自问没有任何把握说服少林方丈。
所以.
哪怕剑神不动手,嵩山派大概率还是要面临死局。
被赵荣点明此节,汤英鹗心情沉重。
他压下这些心事,强颜欢笑回应赵荣的一系列问题。
比如嵩山派是怎么关注到福威镖局的,何时生出灭青城松风观的心思,又如何布局这次峻极峰计划.
但凡赵荣所问,汤英鹗全部都能对答如流。
左冷禅并不藏私,汤英鹗虽然排行第七,却是副掌门。
对于门内诸事,他知晓得很清楚。
这些见不得光的勾当赵荣早就猜了七七八八,可听他一说,还是不得不感慨左冷禅老谋深算,诡计频出。
翌日一早。
汤英鹗将这尊杀神送下山去。
胜观峰山脚,望着远去的青衣人影,汤英鹗叹息间一路回到了峻极之巅。
他在左冷禅跳崖的地方驻足良久。
想到左师兄的一系列交代,想到嵩山派要面临的一切,他双目全是血丝,只觉头大如斗。
如今,他已是嵩山派掌门。
可死掉的人,有时候也能叫活着的人羡慕。
只待风波平息,正邪两道的报复一定会接踵而来。
嵩山派,该何去何从?
“左师兄”
汤英鹗颓然坐在山巅上,远望层云,怔怔开口:“嵩山派危矣”
以往碰到这等难题,只管等着左师兄决定便可。
此际,他问向悬崖。
回应他的,只有一阵清冷山风.
下了胜观峰,赵荣与顾老先生便朝着登封城去。
见老人一路沉思,不由问道:
“顾老可是在懊悔没与东方不败交上手?”
顾老先生摇头,坦然一笑:“不会,老朽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江湖各大派都在场,何必上前丢丑。”
赵荣恍然:“那便是在想江南男子了。”
“因为胜观峰的事,咱们上华山的日程可是提前了几个月。”
顾老先生手捋白须:“我倒是在想他的独孤九剑,更想知道这一战能否赢下。”
“不过.”
“从昨夜到现在,多是你的剑气回荡在我的脑海中。”
“万剑归宗,剑气纵横”
“真让老朽羡慕,一道剑气便是练剑之人的美梦,你这万剑归宗,剑气成千上万,又该梦上多少次。”
他说罢又摇头:“按照你的法子去练,老朽半分剑气也练不出来。”
“这等超凡手段,果真不是等闲之人能掌握的。”
赵荣笑了起来:“顾老自称等闲,那天下能算上等闲之人的,恐怕寥寥无几。”
顾老先生也笑了:“与剑神一道,老朽不称等闲,又算什么?”
“不过.”
“以老朽命格,本该塑像至死,如今却与当世剑神为友,一道行走论剑。逢此之幸,妙哉快哉。”
赵荣伸手朝三秦大地方向一指:
“等与风老先生会面,当共饮一杯,岂不更妙。”
“哈哈哈”
顾老先生以开怀大笑应和他的话。
上华山论剑,输赢为他所期待。
见到这位江南故人,似是能追忆到近三十年前的自己,那就更值得期待了。
他们一路来到登封城内,太室山上的事已在武林中呈野火燎原之势疯狂传播。
酒馆茶肆的江湖人都疯狂了!
东方不败已死,剑神是第一妙谛,更是天下第一!
没有在意那些讨论,赵荣一路去到悦来客栈。
嵩山派给的阴阳剑谱已经被他毁掉,这五岳盟主令旗就放在包袱中让同门携带。
没急着去华山。
赵荣准备在登封留几日,在此地打探消息。
任大教主被左冷禅重伤,不知情况如何。
这一路从太室山那边过来,竟然没有收到任何传讯。
表妹走得太急了。
峻极峰上,没想到表妹能做到那般程度。
一时间,有一张清丽绝伦的面孔在他脑海中闪烁。
下了胜观峰的第一晚,也就是四月十六。
这一晚的月亮很圆。
赵荣上到客栈楼顶,旁边还坐着一人,他们中间摆着一张放置酒盏的小矮桌。
二人面朝太室山,举杯同饮。
“师兄,你觉得嵩山派会有什么下场?”
赵荣想了一下,道:“若是不出意外,少林寺不会再管,那他们很难在胜观峰生存下去。”
“这次得罪的人太多了。”
“没有左冷禅坐镇,嵩山派的局面靠胜观峰上的这些人,无论如何也稳不住。”
赵荣扭头问:“你可是动了恻隐之心?”
“若真是如此,我可以保住他们。”
“怎么会.”
“我与嵩山派早就两不相欠。”
他举目朝太室山望去:“左盟主对我爹有恩,而我爹多年以前就死在为嵩山派办事的路上,其实并不亏欠。”
“但我爹临死前叫我替左盟主办事,这才遵从遗训。”
“师父他老人家待我恩重如山,我虽敬重左盟主当年恩情,却也能分清是非。”
“这么多年,我自问没做亏心事,心中却一直有根刺,始终觉得亏欠恩师。”
他转头问赵荣:“如今左盟主已死,我是否该向师父坦白?”
赵荣笑了笑,举杯与他对饮:
“就别给师父他老家人添愁了,否则大家又得听一曲潇湘夜雨。”
他笑了笑,问道:
“师兄又是何时察觉的?”
赵荣闻言,稍做回忆:“当年赖志芮叛逃,在你主动请缨追杀他的时候.”
“事后我细细考虑若换了其他同门莽撞追去,此一行多半都要死,而你却能活着回来。”
“背后中刀又中了大阴阳手掌力,巧合能赶上其余同门救援,可见对方有留手。”
“不过当时我并未点破,一来证据不足不可打草惊蛇,二来想着若你真是叛徒,兴许我也能利用一番。”
赵荣苦笑一声:“可到了后来,我却发现你一直护着同门,总是自己受伤,这才想到你有苦衷。”
“若你真是个合格的内应,早该将我暴露给左冷禅了。”
“旁人有了快剑剑路,都喜欢仙岩、紫云这些进攻路数。”
“偏偏咱们衡山七剑中,程师弟钟爱防守的双石剑路,并以此为名。”
“双石剑,双石剑”
赵荣盯着程明义,不由笑道:“双石两张口,正合嵩字,程师弟却有口难言,久困樊笼,一直在暗示。”
程明义闻言不禁苦笑。
他被道尽心思,心中情绪翻涌不止。
赵荣拿起酒壶,为他倒酒一杯。
“程师弟,请。”
“师兄,请。”
他们相视一笑,举杯而饮。
在登封城中又过两日,表妹的消息依然没有打听到,却知晓向问天奔向何处。
向问天与任我行一道。
找到他们,自然能寻到表妹。
赵荣想追上去看一眼,至少打个招呼。
如今中原武林分外混乱,他求速便独自赶路。
顾老先生留在登封歇息,等他回来一道前往华山。
衡山派其余人则是留下来盯着嵩山派,看近来胜观峰上有何变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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