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翊蹲在木晓晓身边。他本是漠北刀门之属,随性洒脱久矣,一身杀气更可震慑整间客栈。而他如江南文士般束着成人礼冠,轻轻脱下木晓晓绣鞋的动作又极是温柔。
他捧起水濯在那玉足之上,些许风沙便像是揉进了心里般伤痛,随后仰起头,看着木晓晓说:“你我欠下的债,只待近日一柄偿还。”
木晓晓拿下了面纱,姿色艳丽。只是她眼角红过妆容,想来是哭过许久了。“若是师兄有任何不测,便合该你我二人以命偿其恩情。此三载,怜君作陪,平生足慰。”
她伏在楚翊肩上,锦帕再也难止珠泪。楚翊着实为木晓晓做了许多,而在这个当口,似乎能给的只有自己温暖的胸膛。他紧紧抱着木晓晓,脖颈相交。木晓晓手中玉饰光泽莹莹,镌字为乴。潇潇风雨止歇,却是不眠此夜。
陈国消亡之后,原本的江湖门派本应蓬勃发展,吸纳诸多门人弟子,与文道并行,成为大虞兴盛之基。但因为曾经所属不同,亦或者有利益纠纷,这些江湖门派的厮杀还远未结束。
漠北刀门与江南剑阁,便是其中极为有代表性的门派。
剑阁上一任的掌门曾经收了两名天资卓绝的徒弟,皆是在小小年纪便晋升武道三境,尤以师兄江乴境界最深,为人宽厚,性格温和,是最受师兄弟爱戴的大师兄。如无意外,这剑阁掌门的身份,非江乴莫属。
只是,在大虞统一天下之后,这剑阁却是有了不小的变故,掌门之女叛出剑阁,大师兄江乴失踪不见,掌门之位便由江雪代领。
有不服江雪的剑阁弟子,若非忍气吞声虚与委蛇,便是离开剑阁落魄失意的下场。
而剑阁也在江雪的率领下,与皇室交好,态度转变之大,令人咋舌。
是夜,月朗星稀,凌少羽倚在屋顶的檐角上,依旧是洒脱不羁的模样。“所以说江雪此来是为了掌门信物!”他似乎时刻处在醉酒的迷蒙状态,但谈吐却不失理性。大概也因此,江乴可以容忍他将酒案拖至易于倚靠的地方。
说起凌少羽,他自称落魄书生。可他住在天字一号房,连掌柜的见了也要垂首让行。有时甚至突兀站起身,高声宣布今日酒水一力担之。但倘若你询他一句作何解释?他一定眨着惺松的睡眼,装作很认真地回你“不知道啊。”而江乴冷傲的性子更不会去问。只他醒得弦外之音,便是知交了。
“是!”
江乴褪去伪装,颀长的身子正对着月色,似有光华氤氲在他侧脸,俊逸的眉目不因酒的辛辣皱起半分,长发墨若夜沉,衣袂飘展,便似画中留白。那回应本是凌少羽预想之内,但因这出凡的人儿,竟也未察那声音也是不同此前浑厚敦重,或只泠泠淙淙的山溪涓流可拟。
雨后深邃的穹幕仿若待人描绘,却只一人一月布满,多了一物都是赘余。凌少羽为自己这样的想法狠狠灌了一大碗酒。
“你避居江南,他们逍遥漠北,却不知今日此来是为何故?”凌少羽又问。他们便是指楚翊和木晓晓了。江乴默然无语,一袭白衣胜雪,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是了,似他一样的男子,剑以修身,琴以怡情,也该有温玉养性。凌少羽似有所悟。
“那时我已是阁中翘楚,同辈之人皆称我一声师兄。因为战事的缘故,很多无家可归的孩子便想着拜入剑阁,还有一些是师傅在路上捡来的,我第一次见到江雪的时候,他极为瘦弱,怯怯得躲在师傅背后。”
江乴饮一杯酒继续道:“师傅捡来九岁的他交由我照料。我待之如亲弟,名姓更如我一般。他的武学进境超乎常人,不数年,已有所成。我亦感欣慰。”
“这么说,你们师兄弟感情应该很好才对,怎么你落得个流落街头的下场?而那江雪又是如何坐上掌门之位的?若不是,他……”
凌少羽似乎来了兴趣,这种师兄弟为了掌门之位反目成仇的桥段,才吸引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