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隼抬起头来,一字一句道:“我之所以和你同乘,便是为了不给你制造麻烦,你讨厌邪修,等到落地之后,大可以将甲庚号上那些邪修全都杀掉。”
“他们还能等到我来杀么?”
幽鸢轻笑一声。
按如今情况来看。
两日之后,这帮邪修就会在甲庚号上动手……他们和谢真,应该只能活下一个。
无论如何。
谢真都会实力大损,甚至有可能身受重伤。
他忽然明白青隼究竟在算计什么了……如今谢真举目皆敌,比起那些邪修,更可怕的是,参与北狩的任何一方大势力,都对他感兴趣。
武宗,秦家,谢氏,道门,乾天宫……
若是谢真保持着全盛之态,降落在雪山。
那么这些大势力,或许还会有所“顾忌”。
毕竟此次北狩,乃是大世来临的第一场气运之争,诸方势力都要兼顾大局!
谁都不想因为谢真,导致自身元气大伤。
可一旦谢真受了伤呢?
所谓墙倒众人推。
这本就是一面人人得而推之的危墙。
“你还能活多久?”
幽鸢目光同情地看着眼前男人。
虽然包裹在沉重的火麟甲中,但他依旧能看出来,青隼的时日已经不多了。
这个曾经被誉为火道天才的先天离火圣体。
如今,大半边身子,都化为了烧焦的焦炭,隔着甲胄都能闻到破败焦枯的气血气息。
“或许十天,或许二十天。”
青隼声音里带着讥讽:“又或许,明天你睁开眼,我便沦为了一蓬灰烬,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在北狩的路途中。”
“为什么不好好活着?”
幽鸢本想开口,但话到嘴边,又收了回来。
何不食肉糜。
他知道,青隼比谁都想要活着。
但离火反噬,加上剑气入体,这等伤势,如果没有阳神境大人物出手续命,恐怕很难活过一个月。
“我本可以活得更久一些。”
青隼看出了幽鸢想说什么,笑着问道:“我可以躺在皇城远郊无人问津的破庙,靠着符箓,甲胄,阵纹,多续几十天上百天性命,可那样又怎么样?”
不久前。
他完成南疆任务,还是圣后膝下的股肱之臣。
短短十数天,便成为了一枚弃子。
他想活,便只能挣扎着站起来,赌上一切,向圣后再次证明自己的价值。
“……”
幽鸢彻底沉默了。
他看着重甲之下的男人,觉得自己没资格同情青隼,可怜青隼。
本质上,自己只是“运气”好一些罢了。
“这次你帮我的恩情,如果我活了下来,我会十倍百倍的偿还。”青隼咧嘴笑了笑,道:“如果我死了……当然什么也都没有了,为皇族卖命这么多年,我没有留下什么值钱的东西,这套火麟甲,就送给你了。”
“这种东西我要了有什么用?”
幽鸢无奈说道:“这些话还是别说了,皇城司的规矩,出门在外,向来讲究吉利。”
“我已经不是皇城司的人了……”
青隼平静道:“而且,我知道,自己很难活下来。”
后面一句话的语气,听上去有些悲伤。
“或许我能杀了谢真。”
“或许我能拿回那段失去的记忆。”
“又或许,我能活着回到圣后面前,让她救下我。”
“但完成这一切,就能活吗?”
青隼微微歪斜头颅,看着幽鸢,认真问道:“只要还是一枚棋子,那么我就算证明了自己的价值,又能怎么样?”
幽鸢不知该说什么。
他只能继续沉默。
“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青隼忽而笑了:“如果我死在雪山,你回到皇城之后,替我把‘赤磷’的案子查下去……我知道这个要求很冒昧,但是当年在皇城司地底修行时,赤磷救过我也救过你,她不应该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掉。你比我幸运得多,如果有武宗那位大人庇护,或许能够更接近真相?”
十年前。
皇城大乱,元继谟登上皇城司首座之位,斩杀一众逆反罪徒。
皇城司特使赤磷,便在斩杀行列之中。
“为何你对这个案子,如此执着?”
幽鸢没有答应,只是问了藏在心底很久的问题。
他知道,青隼成为皇城司特使,便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清查此案。
他也知道。
青隼与赤磷交情极好,超乎想象得多。
但,仅仅是这些,就能让一个男人,做出这么多吗?
“如果是十年前……这个问题,我会坚定地回答你,因为我很愤怒。”
“可如今,我也不知道答案。”
青隼想了很久,认真说道:“起初,我只是不愿相信,我不愿相信自己最好的朋友,会为了功名,杀死另外一位最好的朋友。后来,这件事情,便成为了我的惯性,我其实已经忘记了赤磷死时我的愤怒,我的悲伤,我只记得要做这么一件事情,不惜代价,竭尽全力。”
时间长了,许多事情,便会变得麻木。
如今的他,即便想要让自己愤怒。
胸腔里的怒火,也燃烧不起来。
“如果让我立刻死去。”
青隼喃喃道:“我的生命,大概……就只有这么一个遗憾。或许,这就是我这么执着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