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药碗上还盖着一个木盖子,此时一打开,一股浓郁的药味从药碗里传出来。
大夫不敢抬头,哆嗦着把药递上来,
“请姑娘喝药。”
江清月耳边嗡的一声,只觉得脚下一软就要站不稳,踉跄着往旁边挪了一步,按住桌子才堪堪站稳。
虽然早做好了准备,虽然早也想到了会有这个结果,但当这一幕真的发生,才发现:心好疼。
真的好疼好疼。
比想象中,更疼。
一股无力感,委屈感,无助感,从心中像喷井式的增长,像野草疯长,水雾涌入眼眶,变成泪珠滚滚下落。
原本以为哪怕是这个结局,也能看淡,但是他发现似乎不能。
难过,悲伤,不甘,委屈,无助……充斥心间。
“这是……落胎药?”
大夫顿了顿,不敢撒谎:
“是,请姑娘喝药,莫让他人为难。”
大夫生怕她不喝,带着卑微的祈求语气。
江清月只觉得一阵寒风袭来,凉得让人打寒颤。
“是谁让你送来的?”
虽然心中有答案,但是她还是想要亲耳听见。
她清楚的感觉到自己有些赌气的意味。
赌气,说明在意。
那大夫不答话,答案显而易见。
“请姑娘喝药。”大夫催促。
来之前,将军交代,必须看着人把药喝了。
他全家老小的性命都在这一碗药上,他不敢掉以轻心。
江清月回头,看了一眼牢狱的小窗,那里能看到一点外头的天空。
在大夫再一次的催促下,她回过身,上前。
她的脚步走得极慢,一步一步。
她轻轻抬手,端起了药碗,仿佛这药有千金重。
碗还热的,一看就是熬好立马便送了过来。
看着这黑漆漆的药,倒映着狱中那一扇小窗,泪水不受控制的滚落下来。
她两手端着药碗,送到嘴边,紧紧的拧着眉,而后,把碗中的药一饮而尽。
有些药汤落在衣襟,也浑然不觉。
那大夫看她喝药,确认她把药喝下去,一颗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
他低着头,道了一声多谢,退了出去。
随着落锁的声音,江清月再支撑不住,跌倒在地上。
泪水肆意。
心口疼到仿佛要窒息。
原来,她是有期待的。
所以期望落空,才这般难受。
是因为他在床上那般温柔的待她?还是他看见她被孙晓晓欺负,直接将玲珑坊买下来送给她?还是他对她说:我会护着你?还是他信誓旦旦的向她承诺不会让她受委屈?……
不知道。
她不知道她是沉溺在他随口说说的温柔甜蜜,还是在她艰难的人生里,他也曾是照耀她的一束光,所以她贪恋了?
她不知道。
只知道此时此刻,心痛得要死,痛到无以复加。
因为有期望,所以会痛苦。
因为动了心,所以才觉得委屈。
她以为自己已经看淡,却不想无意识中,还是亲手给了他刺向自己的刀,刀刃锋利,将她刺得遍体鳞伤。
心真疼啊。
身下涌出一股热流。
她明显的感觉到自己在失去什么,那种空落落又无助的感觉,几乎要让她疯了。
小腹的疼痛,比之心疼更甚。
像是有无数把刮骨钢刀,在她小腹中横冲直撞,要把她的心肝脾肺都拽出来割出来挖出来。
她痛得蜷缩着身体,倒在地上。
腹中的疼痛越发强烈,一波一波的袭来。
她疼得额头冒出冷汗,脸色苍白,空气中血腥味渐浓,越来越浓,浓得她几乎都要被呛得吐出来。
身上的疼痛让人抓狂,小腹处的撕扯感,似乎要将她整个人都劈开,心口的疼痛,身体的疼痛叠加在她的身体里肆虐,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终于忍不住,痛苦的声音从牙缝处嘶吼出来。
好痛好痛啊。
太痛太痛了……
泪水打湿了脸颊。
她现在一定很狼狈吧。
辜负了大舅母跟二舅母的好意。
换的衣裳都脏了。
梳的发髻都乱了。
那根发簪……
她都没有力气将它收入怀中放好,或许已经掉落在了牢狱中的稻草缝里。
我这般狼狈难堪,母亲是不是也不愿见我……
她泪如雨下。
终于疼得受不住,昏了过去。
昏过去前,泪水蒙住双眼,天似乎黑了。
狱中原本昏暗的光线,她一丝一毫都看不到。
光霎时被熄灭。
江清月再醒来的时候,身上疼痛得她动一下都费力。
四周一片刺目的白光。
她缓缓睁开眼睛,看见了街道。
还有街道两边对她指指点点的人群。
耳边的声音逐渐清晰,是人群的嘈杂。
“真看不出来,堂堂世子夫人,居然会谋害贵妃娘娘。”
“谁说不是呢?这世上最毒妇人心。谁能想到一个女子居然能这般狠毒。”
“直接推了人落崖,胆子真大,那崖下豺狼虎豹,听闻贵妃娘娘尸骨无存。”
“听闻贵妃娘娘从前还很看重她,特意邀她陪着上香,却没想到,会因此丢了命,也不知道此时贵妃娘娘后不后悔。”
“这世子夫人一看就不是好人。”
“现在可不是什么世子夫人了,都已经跟侯府和离了。”
“算她还有些良心,知道自己犯了事,怕牵连到侯府,先跟侯府和离。”
“侯府也没有说法,想来也知道她的为人,她这般行径,实在人神共愤。”
“可不是嘛,要不然江大人怎么会跟她脱离父女关系。”
“连自己的父亲,都要脱离关系,逐出族谱,那这世子夫人,一定不是什么好人。”
“是啊,是啊,夫家夫家不要,娘家娘家不要,若不是十恶不赦,怎么会落得这般孤家寡人的下场。”
“今日被砍头,怕是连个收尸人都没有。”